第十七章
施翊的脸色愈加难堪,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脸上,看着很是诡异。
程歆拿着话筒自我陶醉,宛如鬼哭狼嚎。德国的重金属音乐来了都得后腿三步。他十分好奇,程歆是如何顶着一副姿色绝佳的容貌发出让人无法找到词语来形容的“歌声”!
如坐针毡,芒刺在背。
“好听吗?”歌声终于停了,程歆大笑着问男人,她已经准备好迎接夸奖。
“好听吗?”他反问她。
“你要不要跟我合唱一首?”程歆邀请他,施翊顿时怂了,忙摆手。她还是头一回看见施翊手足无措的模样,误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可四下包厢就俩人。她觉得他装。
程歆大度中带点鼓励:“没关系,难听我也不嘲笑你,毕竟人无完人,而且,我嘴巴很严,不会把别人的缺点轻易说出去。”
“……”
施翊被气笑了。合着她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唱歌难听的人是听不出自己唱歌难听吗?他似乎明白程歆为什么叫程歆了,在音乐方面,没有音乐细胞,不……是欠缺。
她这个名字也是起得妙,音乐缺乐,欠缺少缺。
程歆把话筒放在茶几上,叉起一小块将将能入口的西瓜。施翊拿过话筒:“我给你唱一首,你歇会儿,别累着。”
他也算体贴。
他只是为他的耳朵着想,让其少遭点罪。
施翊选了一首英文歌,程歆看着屏幕上的中文字幕,是一首情歌——Babyface的Wonderful Tonight 。
她坐在沙发上,静静听着施翊的歌声。
I feel wonderful because I see the love,
Lighting in your eyes,
And the wonder of it all,
Is that you just don't realize,
How much I love you,
……
say my darling, you are wonderful tonight。
结尾的对视投给包厢内唯一的人——程歆。
“你唱歌这么好听?”程歆惊喜地站起来,彩虹式的摆臂鼓掌行为。
施翊放下话筒,不带委婉:“我今天也是头一回发现,你唱歌居然那么难听!”
程歆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她收回举过头顶的手,不满地看着男人,“你跟我,不是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
“其实总体来说也不难听,”施翊违背良心地端起水喝了一口,觉得不够,又喝了一口,“差点火候。”
“好了。可以住嘴了。”程歆瘫坐回沙发,双臂随意地搭在两侧,“等我歇会儿回家。”
“不再唱几首?”
“累了。”
“你刚才还能量满满。”
“突然就累了。”
男人低声下气道:“程歆,对我诚心点。”
程歆皮笑肉不笑地回:“施翊,我不怀疑你对我的真心实意。”
回家路上,程歆把手伸出车窗外,感受迎来的风从手中穿过,风是挡不住的,像流逝的往事,像从指间穿过的沙流。
两人今晚罕见地分开睡,程歆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纸巾盒中的那支蓝色玫瑰花早已经干枯掉落,叶片她用纸巾收集起来,放在桌面。蓝色的花瓣叶已经变成深紫色,周围一圈泛着干燥的褐黄色,总之,变得一点也不再好看。
施翊也没睡着,对着半开的窗户抽烟,燃着星星火苗的烟头跟远处璀璨的灯光相似又不尽相同。他很久没有抽过烟了,程歆说亲吻时总能嗅到他食指跟中指上残留的烟熏味,每每递进鼻息,总觉得亲吻都会进行的不适应。他就抽得少了,在她面前也不再肆无忌惮地点烟,有所克制。他的烟瘾并不重。
程歆于他,无与伦比。
他于程歆,无可替代。
程歆一早又去了一趟墓地,抱着一束干净又蓬勃的蓝色玫瑰花。她对着墓碑上笑容依旧的女人说:“你说的梦想,我会替你去看。”
施翊坐在客厅沙发上,桌上摆好了早饭,还有程歆喜欢吃的抹茶蛋糕。
开门声传来,施翊站起来,问她:“你去哪儿了?”
程歆脸上带笑,提高手里的双杯牛皮纸袋,说:“去空腹跑步,顺便买了咖啡。”
程歆摘掉帽子跟眼镜,换上拖鞋,把咖啡放在餐桌上,意外道:“你居然准备了蛋糕?”
“今天是你生日。”男人走到餐桌前。
“那就等晚上我们回来吃。”程歆在水池洗完手擦干,拿起蛋糕盒重新打包放进冰箱冷藏。
“我给你买了冷萃,少冰的。”程歆把咖啡掏出来,套上杯套,“我给我买了抹茶柠檬水,无糖。”
“你想休息多久?”施翊打开咖啡,空腹喝了几口。
“休息到我想工作。”程歆抬眼看向他,“你没意见吧?”
“没有。”
“那就好。”
吃完沉闷的一顿早饭,两人心不在焉地坐在沙发上看BBC拍摄的海底纪录片。
“一直等到晚上也不现实,”程歆侧身面对他,提议:“去吃火锅?”
“去花棠区,我知道一家百年老店。”程歆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刷脸解锁,搜索具体位置,把屏幕亮给他:“也不远,开车不到半小时。”
男人说:“可以。我去换衣服。”
“我就穿这身,黑色耐脏。”程歆低头看着身上的黑色套装,“再穿件黑色的短款羽绒服。”
施翊也换了身黑色的衣服,同样的牌子,男女同款。
程歆自告奋勇,拿过车钥匙,走到驾驶位,“今天我开车。”
他知道她今天去过哪里,做了什么,也知道她以往的全部行程,他在她手机里安了追踪器,车子也是。
程歆,陈玫,在孤儿院长大,后被一同领养成为异父异母的姐妹。
陈玫死后,警方一直等不到家属认领尸体,最后依照流程交由殡仪馆火化。之后有人从殡仪馆领走存放的骨灰,那个人是程歆。她把陈玫安葬在桃林墓地,眺望的方向是镇海那座城市。
施翊心甘情愿被程歆利用,只要她开口,人他会帮她杀掉。可是程歆,似乎不是冲着报仇去的,而是在临摹陈玫走过的路,一步一个脚印,唯一的变故就是半路出现的他。
程歆导航所在的百年老店距离花棠区那处欢雅酒店只有一栋楼的间隔。火锅店在二楼位置,程歆推开关着的仿古花窗,“外面有冷风,里面有热风,中和一下。”
施翊叠好两人脱下的羽绒服放在圆形收纳筐中,“鸳鸯锅还是辣锅?”
“肯定是辣锅。”程歆捋起袖子,手腕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她拿起桌上红黑配色的铅笔,阅卷一般在纸质菜单上画对号,笔画尤为轻柔。
程歆把菜单递给他,“你看你要吃什么?”
施翊接过菜单,扫了一眼她的选项,重新把菜单递给她,“多加几份麻辣牛肉。”
程歆又在麻辣牛肉那里写上数字六。
“不喝点酒?”施翊准备叫几瓶啤酒。
“今天就算了,不想给交警同事添麻烦,也不想麻烦你们家亲戚。”程歆拧开上桌的橙汁,填满两个玻璃杯。
“走一个?”女人端起杯子。
施翊配合她碰杯。
香辣四溢的锅底沸腾起来,升腾的热气向窗外飘去。
程歆说:“今天走运,热气是飞往窗外的。”
“吃呀!”程歆把烫好的牛肉夹到施翊面前的碟子中。
“你也吃。”
“我也试试看照顾人,试试看给人烫菜是不是很满足。”程歆又把大盘牛肉全部放进沸腾的锅中。
“你是这家店的老主顾。”施翊夹起牛肉在料碗中沾了两下,放进嘴里。
女人不接他这句话,用漏勺捞起烫好的牛肉放在自己盘子里,“多来几次我们都会成为老顾客。”
程歆吃得很开心,那种开心里还掺杂着一种情绪。那种情绪是沉重的。
“施翊,别忘了,我们晚上回来还要一起吃蛋糕。”程歆提醒他。
男人答:“我没忘。”
“没忘就好。”
回到家,各自回房洗澡,两套深蓝色的礼服躺在沙发上。
到了晚上七点,两人到达专属电梯附近,施翊帮她戴上金色面具,又帮自己戴好,拉紧她的手,“寸步不离地在待我身边,说话算数。”
“我会的。”面具下的笑容真假几分只有程歆本人知晓。
曼岛酒店并非四十九层,而是五十九层。上面十层,包含空中泳池,不对外开放只是不对部分阶层的人开放。
守在门口的黑衣保镖推开门,两人穿过金黄色的通道,到达顶层的露天泳池。集餐厅、花园、娱乐为一体,分割明确又紧紧环绕。
泳池在最中央位置,引起她注意的不是占地中央位置的泳池,而是在池中戏水泼洒香槟的泳装男女,他们全部戴着面具。程歆任由施翊拉着她穿过豪赌区,直奔主题区——供金色面具观赏的区域。也是聚会中非富即贵,非财即势的统治区。
原来陈玫渴望来的地方并非如她所想的那样高尚。
施翊跟程歆坐在双人沙发上,女人的右手搭在男人大腿上,“聚会已经开始了吗?”
“热场阶段,高潮还没开始呢!”白色面具的服务生端来特调,施翊端起其中一杯递给程歆,把另一杯放在桌上。
“你怎么不喝?”程歆问他。
男人:“我不渴。”
“那我也不渴。”程歆把酒杯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你想多了,只有坐在这种位置上的人有权利朝下面那些人为所欲为,还不用负责。关于下药,其实不用多此一举,你只要让服务生传个话,那些人会急不可耐地送上门。这里有条规定叫利益交换。”
“你们不担心媒体的潜入吗?”
施翊搂住她,随意地指了几处,“在你看不见的位置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电子设备在这里毫无用处,搜身只是进门的第一步。而且,你觉得媒体报道的都是事实吗?”
她发现了,客人的面具分为金色、玫瑰金色跟银色;服务生的面具也是三类,白色、黑白相间、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