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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风木含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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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童格罗迦去世后很多日里,她一直默默地呆在华光寺为其守孝。

吐火罗人有办丧后守孝一年的传统。守孝期间可以正常劳作谋生计,做任何事,没有什么大的禁忌。

“哇……哇……”婴儿房里不断飞出尉梨迦的哭闹声,“母亲……我要母亲,哇……”

“小王子。别哭。别哭。”吾日耶提费尽心思想哄他,却怎么也哄不住,“尉梨迦,让我抱抱好不好?”穆茜尔伸手想抱他,可这小奶团子哭闹得更凶了,扭着身体甩开穆茜尔的手:“母亲!要母亲……呜呜呜……”

蓝乐丝本来要睡了的,被胞兄这么一闹自然也睡不着了,不过她没有哭,而是侧卧在旁边,一个劲吮吸着拇指头,眉头紧蹙,表情郁闷!

“怎么了?怎么了?尉梨迦?”兰娜闻声跑过来。见状连忙把庶子抱起来轻轻拍着哄着“不哭不哭啊,庶母来了啊。乖。乖……”

“母亲……母亲……呜呜呜”尉梨迦趴在庶母肩膀上,哭声小了一些,不过嘴里还是喃喃地呼唤着他的亲生母亲。

“快点把公主找回来啊。”兰娜抱着尉梨迦一边回头对穆茜尔说。

“她……”穆茜尔面露难色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她还沉在悲伤之中……一下子叫不醒。”

“她不能老这样啊。”兰娜皱皱眉:“孩子们已经没有了父亲,难道连母亲也没有吗?”

凌晨已过,天际的乌云漆黑如墨,华光寺里树影斑驳,坚守着一夜星寒的寂静……夜风袭来,一片冰凉,周身阴恻恻,寒冷而寂寥。

姜黄色的菊花抑郁地躺在石板上,好似通了灵性,与墓地里的那个女子一道沉痛哀默。

菊花丛中,星星点点地冒出浅紫色的唐菖蒲、纯白色的百合花,它们仿佛已经融为一体共同谱写这首凄凉婉约的葬礼曲。忽而一簇青绿色的植物映入眼帘,哦,原来是一株西域常见的五针松,那鲜嫩欲滴的针叶、遒劲有力的枝干与横落满地的祭祀花格格不入。黎帕那看着这株异样的植物,微微皱眉……

冷面阴郁的苍天终于发作了,冰雨滴答而至,下得凄凄沥沥。雨点落在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划过高挺的鼻梁,最后落至紧抿的薄唇。湿漉漉一片……她始终是这样静静地凝视着雨中树影。

“公主。下雨了。先回去避避吧。”陪伴在旁的萨摩隐隐看到她轻轻颤抖的双肩,不用猜想,他亦猜到这个女子是怎样拼命地抑制心里头汹涌而来的悲伤海浪。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发疯似的扯下一把又一把五针松树枝放在佛塔面前。萨摩默默地看在眼里。他记得五针松有一个很好的寓意——长盛不衰的生命。

公主大抵十分痛恨这棵树吧。在死者面前安放一颗百年寿树,无异于大大的讽刺。他瞧着被雨水打湿的树枝尽毁的松树,心底一片沉闷……

黎帕那此时心里在想,如果生命就像一个沙漏,而人只能做一颗小沙子,无论怎样竭尽全力始终赶不上沙子下漏的速度。当你气喘吁吁地站在尽头回望,只剩一抔枯燥的黄沙,落寞、苍白。

父王,王叔。他们身上承载着责任与使命,竭尽全力为国家和谋福祉。他们的生命就像一团燃烧通红的火球,照亮每一个楼兰人。难道不应该受到上天的眷顾么?不应该留在人间完成他们的使命么?然而,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叫做“命运”的东西不期而至,犹如一盆凉水浇灭这团烈火……

萨摩问:“公主。你这是颓废了吗。”

“……”

“不,你不可以这样。”他摇摇头:“送走了亲人,生活还得继续。擦干眼泪,转过身迈开步,继续向前走吧。每个人都会有一场生死在等待着,你是一个经历过死亡的人,自然心里很清楚———看淡了死亡,才能够勇敢的活下去。生活给与我们痛苦远大于快乐但是也让我们经历了很多,也学会了坚强。那么我们就一直坚强下去吧……前路还有很多曲折,但是我们一定要勇敢的走过。不为别的,只为了至亲至爱的人们。”

雨下得更大了,颇有倾盆大雨的趋势。被雨淋得湿淋淋的哀悼者却岿然不动,静静地守望着埋葬着逝去的人的佛塔。

佛塔下的祭祀花束依旧是死一样的寂静映衬着青灰色砖石,透露出雨雾朦胧的味道。反观那颗被摧毁的五针松,尚且幼嫩的枝桠被大雨打弯了腰,黏糊糊地粘在一起,形成墨绿色的一团,十分落魄的模样。冷静下来的黎帕那又感到有些后悔。心底默念:错了。错了。它确实不适合这里……

这场雨来得莫名其妙,去得匪夷所思。这不,在遥远的天地交界处有一簇金光穿过地平线。须臾,红彤彤的太阳好似一枚鸡籽黄饱满地挂在苍穹之上,大地瞬间暖阳一片。

绿木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璀璨的野花身姿摇曳、清香四溢,大叶片上的雨水此刻凝聚成硕大的水珠,骨碌碌地滚动,这些水珠儿将会是小青草、小蝴蝶或某只小虫的早膳。难以想象这一片将埋葬楼兰历代帝王的佛塔掩映于其中的绿树林荫竟能散发出别样的朝气!

黎帕那仿佛又看见了王叔童格罗迦。晨曦之下的他,眉目更显温柔,恍惚间,似有淡淡的笑意。这,难道是来自天堂的祝福?

红日驱走黑夜的消弭之气。黎帕那思绪不由自主飘向远方:乐极生悲、甜中生苦,终结生命的只能是死亡,强盛之末唯有萧条。神无时无刻不在操纵着一出出毁灭的闹剧。人。只有两个选择:顺从地消亡,骄傲地反抗。诚然勇士的抉择自然是后者。就像天上那燃烧的红日对抗阴寒的黑夜;就像王叔挂在面颊上暖洋洋的微笑,将那有限的生命永久的定格……想到这里,她胸口的郁闷之气似乎减少了些。

黎帕那再看着那颗可怜的松树。阳光吸走了它枝干上的积水,方才的一场大雨令它饱餐一顿。现在它的枝叶变得坚硬、翠绿,仿佛能够戳破一切企图毁灭它的东西……她想象着数月之后,它的枝干变得更加苍劲,叶子愈显尖锐,挺拔伫立,风轻云淡地笑傲天地。

她突然觉得心情澎湃,双手扒着湿漉漉的泥土——这黑黑的泥土,富含养分能使植物茁壮成长。她捧起松树枝想将它种在佛塔边。佛塔里面躺着王叔的身体,而外边则是一棵长盛的松树,这会是一副奇妙的景象。

日头更加耀眼了,背脊的汗珠浸润了她的袍裙。她开始鄙夷黎明之前的自己——暴雨不过是红日的前奏,莫名其妙沮丧些什么呢?

葬礼已经结束好多日。前来祭拜的楼兰百姓依然络绎不绝。他们迟迟不肯离去,不知在追思国王还是留恋这一摊日光?他们颓然地低着头,却无一人发觉公主蹲在一旁种松树。此刻黎帕那发现自己竟变得与松树一样,格格不入,呵呵。

双手合拢,黎帕那真诚地为王叔祈福,这颗青葱的五针松能够绽放生命。等到枝繁叶茂的那一天,我期待着它绵长的针叶深深地探入哀悼者、甚至尘俗中每一位过客的心,告诉他们:万物盈虚,皆为轮回,而生命亦是长盛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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