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日。他又梦到那堵死墙里面发出的声音,“呼哧,呼哧”似乎是人在大口大口捉力的呼吸,又似乎是拳头锤墙发出的声音。他的心跳也随之越来越快,只觉得心脏突然上提至喉间,好像马上就要蹦出来……冷汗浸湿后背的亵衣,一股巨大的恐怖从头至脚向他袭来让他紧张地屏住呼吸,竖着耳朵听墙里的动静可这时隔里的声音又消失了,他惊醒以后,再也没怎么睡着。
第十一日。他做一日的活计,很疲惫。沐浴过后就伸着懒腰躺在床榻上刚一闭眼就听见那堵隔里面传来“咚咚……咚咚”的声响。
“不要吵!”他怒气冲冲地跑过去,使劲往那堵死墙踹了一脚,然而这一脚好像踹到了牛皮袋子上,墙瞬间凹了回去,他伸着脚惊出一身冷汗,不由自主俯下身子去看那凹过去的地方,里面好像是……是一张人脸……他啊地一声尖叫,浑身一软瘫倒在了地上。眼睛正好盯在那张脸上,它在动,慢慢突出了墙面,他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身上还盖着被子。刚才又是一场噩梦。他也更希望只是一场梦,起床后又偷偷跑到那间地下刑房往那堵死墙看了一眼,灰色的砖头,死气沉沉,根本看不出一点痕迹……
“国王。龟兹国发来照会。”热合曼把照会递交给坐在桌前写写画画的陀阇迦。“什么事啊。”陀阇迦头也不抬地问。“念。”
“说是。”热合曼打开照会:“龟兹王有一个儿子跑到楼兰来了,至今下落不明,所以他请求国王你帮助查找……照会中还另附有王子的画像。”
陀阇迦接过照会和画像,看了看:“这还不好办?你拿着这画像去查嘛。龟兹王子既然踏入楼兰的土地,应该有人见过的吧。”
“这是什么花啊?”黎帕那看着粟特巫医送来的一盆美丽的花,筒状钟形的花瓣,下部呈黄绿色,上部呈浅紫色,花蕊呈黄色;紫黑色果实呈小圆球状,表面光滑。粟特巫医说这叫“美人花”,用剪刀剪开一粒果实,流出的是紫色汁液,但闻上去没什么味道。“这汁液味道微苦,含有剧毒。极少量服用后会引起幻觉,但是两颗果实的毒素就可以使一个小孩丧命,十到二十个果实就可以杀死一个成年人!
“你居然送这种毒花给我?”黎帕那惊诧道:“毗珈摩还小,等他长大了,不小心误食怎么办?”粟特巫医说公主府这么大,你看可以把这盆花藏在王子找不到的地方嘛。
“公主!”达乌德急急忙忙跑来:“不好了,不好了。”黎帕那早已司空见惯,问:又怎么了?达乌德将热合曼张贴出来的画像告诉她:“我越看越觉得像,像刚来的剪羊毛的那个。”黎帕那眨眨眼,好奇地问,“他是龟兹王子?”
达乌德说去问问便知,黎帕那这才想起这几日就没看见绛槟出来做活计,麦蒙说我看他这几日精神不振,好像是生病了。“绛槟。”黎帕那寻到他住的那间房,“你怎么了?身体不适?”“噢,我.......”绛槟正卷缩在被窝里确实看起来脸色很差,精神不振:“是有点不适。”黎帕那说要不要给你传侍医过来看看?他说不用不用,歇息几日便好。
“绛槟!”达乌德是跟在黎帕那后面走进来,心直口快道:“你知不知道龟兹王发来照会说是有一个王子走失多日,我看那画像很像你,你怎么解释?”
绛槟并不觉得奇怪,因为早料到父王会发来照会,当初偷偷潜入楼兰的目的是为了一睹那批神秘兵器,如今辗转下来……他已经意识到根本没必要在兵器这个骨节眼纠结。楼兰人狂妄的底气并非兵器。而是……“好吧,事已至此,我就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就是龟兹王萨法瑞之子绛槟,在宫里实在闷得慌所以就出来散散心。有幸认识楼兰嫡公主。”
“王子打算还呆多久啊?”
“不会太久。”绛槟看着这张杀人面不改色的美丽脸蛋,心里甚是忌惮:“我养好了病就会回去。”
“好吧。”黎帕那说:“等你病好,我会让父王遣人送你回去。你好好歇息。达乌德我们走吧,让王子好好休息。”
黎帕那走后,绛槟又睡了许久,醒来时已经是天黑,穆茜尔这时送来膳食,说是公主嘱咐的。他却没什么胃口,倒发现母亲送的宝石胸针不见了,仔细一想会不会是落在地下刑房了?于是又沿着去地下刑房的路仔细寻找,刚下楼梯,就隐约听见黎帕那说话的声音:“找人来试试毒……对了,那几个匈奴人……”她又要搞什么名堂。绛槟知道肯定不是好事但还是耐不住好奇心作祟,悄悄摸至门边,探出半个头——看见几个仆从将三个不知从哪里绑来的嘴被堵住的匈奴人押至“毒公主”面前。
“这,这妥当吗。”艾葳蕤犹豫地问。
“哼。”黎帕那拿着一个装着毒汁的小瓶子,表情狰狞邪恶,眼神阴郁晦暗,宛如冷血魔鬼,“……那么多冤魂……因为被斩首而灵魂支离破碎,无法获得新生,区区三个还不够抵命的!!”仆从扒下其中塞嘴的布团,用力掰开他们的嘴,依次将毒液灌入……果然如同巫医所说毒液进入体内后,服用者立马瞳孔放大,七窍流血死掉了。“你!你!”第三个匈奴人眼见两个同伴惨死,扭动身子极力挣脱反绑的绳索但由于绑得过紧无济于事,他用匈奴语对着楼兰公主怒吼:“你要干什么!”
黎帕那本想把他们三个一起杀掉,但毒液没了,剩下的这个也不可能放走了,那就只能——“推出去斩首。”她笑得无比邪恶。
“老子做鬼也会回来找你!”“你给老子等着!”第三人被仆从推出去还不忘拼命回头朝楼兰公主嘶吼,吼得愤怒,吼得绝望,吼得不甘……
“咚咚咚”
“哎,哈力拜。醒醒。”
“怎么了。”
“好像有贼进来了。”在东城刑场不远的一家小小裁缝铺,哈力拜和卡露夫妻二人每日男裁女针,生意清淡勉强糊口。这夜,天色已晚。夫妻二人按照往常收拾铺面关门闭窗,吃过便铺床设枕,吹灯拔蜡上床安歇。
睡到半夜时分,夫妻俩忽然惊醒,侧耳听听屋内有声,慢慢抬起头来借淡淡月光睁眼一看,大吃一惊!不好,屋内有人走动!难道贼人不成?想想夫妻两人身单力薄,都不敢轻举妄动。哈力拜伏在被窝转念一想:嗨,每日辛辛苦苦也赚不了几个钱,家里除了布料便是刀剪,再就是一瓮清水两袋麦子,贼进来又能偷什么呢?屋内黑影转了一圈后也就出去了。哈力拜这才起身重新关好铺门,继续躺下睡觉。
次日,夫妻二人早早起来重整针线准备做活,却发现昨晚放在桌上的针线笸箩倒是不翼而飞,找遍所有怎么不见。正在狐疑,忽听大街之上有人喊叫,哈力拜跑出一瞧街坊邻居围住一具来历不明的匈奴人死尸讨论纷纷,他挤进人群一看,顿时吓得半死——只见死人的头颅与身躯不知被何人用针线缝在一起,脖子上密密麻麻针线分明。而丢失的针线笸箩扔在死人的身旁,再看死人的右手明明捏住了一只穿好黑线的钢针,哈力拜当即头晕脑胀吓得昏死过去!!
“是真的!”艾葳蕤慌慌张张地把这个消息告诉黎帕那,“尸体现在还躺在那呢。”
“怕什么。”黎帕那淡定自如, 毫不畏惧:“弄去烧了。看他还作祟!”对对,必须快点毁尸灭迹,不能让漠北抓到把柄!艾葳蕤立马转身跑出去处置这件事,留下黎帕那独自呆在卧房里,“咚”一拳狠狠擂在桌面上,幽深瞳孔逐渐放大成深不见底的镜子,倒映出那些屠村刽子手狰狞狂笑的脸孔激起一络络血红波纹:野蛮种族。嗜酒成性,喜欢用俘虏的头盖骨作为酒器,视为至高无上的荣耀。冒顿就曾经将月氏王的头盖骨做成酒器,到处显摆。
怎么,我杀了几个又如何, 还是无法雪楼兰之耻,这下贱脏东西居然还敢来找我!!来啊,我会怕?我会怕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