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前王后产下死婴后去世,楼兰国内一直有流言蜚语说前王后产下的其实是活生生的女婴,被人用死婴掉包后遗弃——此乃悬而未决的谜案。如果系真实,这嫡长公主还活着的话,估计也应该有这么大了吧。”
“啊,什么?难道她就是嫡长公主?”
“……她没死,她还活着?”
“桑古伊,你说她就是当年被掉包遗弃的嫡长公主,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没有,怀疑罢了。你们还记不记得。她打伤玛雅王妃那时,护国大将军和摄政王说了几句悄悄话,然后摄政王和国相的脸色就变了,再然后,事情不了了之。她砍杀安归那时摄政王对她居然笑脸相迎,为何?恰恰足以说她来头不小,只有一个身份地位在摄政王之上的人,才能够让摄政王面对自己妻儿屡次收拾却选择忍气吞声。”
“凭这一点,你怀疑她是嫡长公主?”
“你们都不知道,国王被俘之前,曾经接到前王后的冤魂托梦,私底下让护国大将军去寻找嫡长公主的下落。”
“噢?居然有这样的事?”“如此说来,嫡长公主的秘密早就已经有人知道了,就瞒着我们这些王亲国戚?”“难怪呢,我说怎么任她爬在头顶上肆意非为,原来……”“我就说嘛童格罗迦这老小子看着愣头愣脑,其实心思多着呢。”“太后这一招够狠的啊。”桑古伊听着诸位七嘴八舌地议论,依然陷入沉思:如果嫡长公主已经找到,我不信索芒这个老小子会不知情。哼。我找他去!
“桑古伊亲王来找我。现在庭院中央的凉亭等候。”索芒刚刚床起,听见管家禀告立马意识到对方肯定是有备而来。他故作不动声色穿过庭院来到凉亭看见早已等候于此的桑古伊,笑得爽朗:“啊哈哈哈哈。王兄一大早突然光临寒舍,不知所谓何事?”
“昨夜之事,我越想越觉得蹊跷,所以特意来找你商议。”
“蹊跷?”
“童格罗迦传来的粟特女可算是熟面孔了,她没少犯事啊。当街行刺王后;状告护国大将军;抗命将汉使带出白龙堆,打伤玛雅王妃;砍杀安归和匈奴夫人,最近还跑到王宫门前喊冤,这不,昨夜首席侍医就被抓捕,我怎么越看越感觉童格罗迦和太后对待她的态度超乎寻常呢?”
“何为超乎寻常。”索芒不以为然,替黎帕那解围道:“行刺匈奴夫人证据不足;抗命将汉使带出白龙堆,国王总不可能因为右贤王去得罪汉朝皇帝;对吧?状告护国大将军那是因为护国大将军出手伤害在先,至于打伤玛雅王妃,安归和王后,那也是因为他们几个无理取闹在先……何为超乎寻常?”
“索芒,你不要再掩饰了。我知道这些年你们一大家子在偷偷寻找嫡长公主的事。我也知道国王曾经暗中派护国大将军去寻找嫡长公主的下落。”“当年死胎掉包的传闻不假。你其实早就找到了,是不是?!”
“嘿嘿嘿,你这问题,我实在难以回答。”
“难以回答?诸位王亲国戚的眼睛又不瞎,你以为你不说就没人起疑了吗?现如今除了当年被掉包的嫡长公主,还有什么人能值得摄政王和太后如此一味纵容,忍气吞声?但凡长点脑子的人都想得出来。“”
“好吧。既然走到这步田地,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索芒走到矮桌前入座不紧不慢地说:“嫡长公主确实已经找到了。选择隐瞒完全是出于她的安危考虑。你们这些贪财的老小子都收过珤勒尔的收买,你们全是匈奴人的走狗。我能让你们知道?”
“索芒!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桑古伊听得出其字里行间充满浓烈的轻蔑与嘲讽的意味,肺都快要气炸,冲到他身后吼道:“我,桑古伊也是吐火罗人,一个顶天立地的吐火罗男人。你以为匈奴人的走狗有多么好当吗?”
“珤勒尔那个死婆娘来到楼兰这些年如何作恶,你统统都看在眼里。飞横跋扈,擅权干政,辱骂王公贵族习以为常,对仆从则动辄以严刑敲打,一言不合发起火来乱砸东西,国王阻拦,她就大闹个不停。”“还记不记得那次在华光寺给玉佛更换玉衣,她自己不信佛又非要来捣乱,嫌弃陪同的人太少,破口大骂还抓起一根木杖打得高僧头破血流。……”索芒听得兴味盎然,桑古伊说到这里缓下语气,“我们可怜的国王活得憋屈。但从政治利益上讲他很伟大,因为他牺牲了自己尊严和幸福来维持了一个弱小国家的存续,也算居功甚伟吧。”
“你想说什么。”
“你我都是国王的贵戚,国王虽然伟大但你我都不希望他一辈子活得憋屈。”桑古伊弯下腰,诡笑着对索芒低声耳语道。“同时你我自身也不愿意总是活在一个连斗大字不识,琴棋书画皆狗屁不通的匈奴女人的阴影之下。对吧?嫡长公主还活着,也好,也好……待不日之后汉人顺利攻下大宛,匈奴溃败退回漠北,吐火罗人再也不用受那种折命的窝囊气了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你确定。”
“是的,我确定,因为看她砍杀安归的那次我就知道,她骨子里藏着一种普通人没有的,非同寻常的东西……”
“睡醒了。”自从王宫回来,尉屠耆安睡了一夜直至在蝉鸣声中醒来,清晨的朝晕早已穿透窗棂从蝉配合鸟声便似真啼:婉转轻唱交织成一曲颂歌,不止惊梦,该是唤起了万物的灵性。他坐起来就看见姑娘在桌边忙碌的倩影,端上红花麦仁饭,各种烤肉和各种馕,鸡籽和奶酪等等,转身莞尔一笑:“早膳已经准备好,快去梳洗。”
尉屠耆梳洗之后来到餐桌边坐下却沉默不语,他还在想着昨夜的事。黎帕那问:“你在想什么。”“昨夜这件事,我很担心?”他心事重重道。
黎帕那不以为然地说:“有什么可担心的,别少壮年华就胡思乱想弄白了头?”“海珑麟如此胡闹,让你又一次进入王族的视线。你一次次露脸一次次被宽容。”尉屠耆说:“我担心王族会怀疑你的身份。”
黎帕那还是不以为然,塞给他一块烤羊排,“我是粟特人,巴塞木老爷的家姬。”
“傻瓜!”尉屠耆给她白眼,继而苦笑道:“难道你忘记你以前做过那些破事吗——当街刺杀匈奴夫人未遂,抗命将汉使带出白龙堆。状告护国大将军恶意伤害,肆意殴打摄政王妃,大庭广众之下砍杀摄政王的长子和匈奴夫人。就连昨夜,海珑麟抓捕苏罗漓状告他入室盗窃,也是我父亲的一句话导致被暂行革职……倘若换做寻常人早就没命了,偏偏你依然相安无事得以安然存活至今。为何?其中大有玄机呢。”
黎帕那正拿着小刀为他剔下羊腿骨上的肉,放在盘子里,听到这话,沉默片刻,“那又如何。”尉屠耆抿抿嘴,脱口而出:“我担心某些不怀好意的人会趁机对你下手。”“毕竟当年前王后之死内幕太深。”
“王后对吧,她敢她就试试。”黎帕那淡定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丝不易觉察的凶光,恶狠狠:“大不了。玉石俱焚。”手中那把锋利的小刀不由自主一用力“啪”将羊腿骨生生削断成两截,落在盘子里。
“你胡说什么呀你。”尉屠耆见状生怕姑娘又惹出更大的事端,打趣道:“玉石俱焚,是不是连我一起?”
黎帕那瞪他一眼,冷冷道:“连你一起?”尉屠耆正儿八经地说我不可能让你单独去赴死吧而且话说回来,为了区区一个珤勒尔就玉石俱焚太不值得!“漠北那么大的草原有得是女人,死了一个珤勒尔,詹师庐就不能再送一个过来?你好好想想,匈奴女人杀得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