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海珑麟刚踏进太后寝宫就开门见山直接质问老妇人:“你为什么要如此虐打薇迪雅?她好歹也是我身边的女官。你抓她总得先问过我吧?”“放肆。”老妇人怒形于色教训道:“以为自己长大了翅膀硬了,公然顶撞本后?”
“我和笺摩那完全是清白的,什么事情也没有。”
“一个护国大将军,一个公主。既然什么事情也没有,为何非要支开旁人私下说话?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吗?!嗯?”
“他是为我和尉屠耆打架而来。”海珑麟噎住片刻,“祖母,你总不能以此就凭空猜测他和我有苟且之事吧?”
海珑麟。你真以为本后不懂得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吗?老妇人则没有立即应答。手里拿着没抽完的烟管,微眯缝着碧眸打量这个容颜美丽衣着华贵的姑娘。“海珑麟”一词在吐火罗语中意为“蛇”另外还带有“丑恶”的意思。这个名字正是陀阇迦所取得。“你父王出事这么长时日,你说你为他抄佛经祈福,但恐怕只有你自己才知道,究竟是不是真心的。”
海珑麟哑口无言:“……”没想到祖母会突然这样问,生生戳中了痛处。吐火罗人认为蛇外表丑恶且贪婪,懒惰,能带来灾难。既然如此陀阇迦还给女儿取名为“蛇”,明显是带有轻慢的意味。
海珑麟从小就知道,父王的轻慢厌恶的态度与母亲不无关系。母亲是舞姬出身,据说金发碧眼,肢体柔软,曾一度成为父王宠爱的姬妾,加封为宫廷贵人,可内宫佳丽无数的楼兰王陀阇迦,他的爱情只为当时的王后斯忒妲停驻过,其他女子大多数成为过眼云烟。母亲自然也不例外,陀阇迦对她的宠幸更多程度上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男人对新鲜感的追逐的秉性。很快。当陀阇迦对这个姬妾的新鲜感织就的宠爱开始厌倦的时候,她就成为了内宫佳丽用一辈子的岁月铺垫的一个剪影。
无论哪个国度里,“红颜未老恩先短”都是再常见不过。而这个时候母亲已经怀有楼兰王的骨血了。或许是对楼兰王薄幸的忧郁,母亲只怀胎七月就生下了她。王室特别注重血统纯正问题。所谓怀胎十月一朝分娩。足月而产则表明婴儿根正苗红,皆大欢喜;不足月而产则让人起疑心,嫌隙顿生,未足月出生的女婴使得陀阇迦大为震怒,一来听见某些王族贵妇议论说公主长得不像国王,谁也不像,二来联想到斯忒妲怀孕几次均为十月怀胎,三来从其母第一次被宠幸算起仅过了七个月就生孩子在历代楼兰王室闻所未闻,实在不符合常理!他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这个女儿的来历,并非自己亲生!
陀阇迦心里不爽快越想越憋屈。总之在他看来此女的降生,让他难以启齿。但不管怎么说,生都生了而且生在王宫里,生在自己名下也不能视而不见, 他看见这个不像自己的女婴,心里却像扎了根刺。好吧。他一怒之下给她起名“海珑麟”,意为“蛇”,“蛇”是不受吐火罗人待见的不吉利的东西。
海珑麟就这样在楼兰王的怀疑与厌恶中岌岌可危的成长着。以王室的无情和绝对权力而言如果其母真的是与他人有染而珠胎暗结,楼兰王完全可以将她们母女处死,哪怕是在匈奴或是在民俗风气相对开放的西域三十六国,国王对自己血统的重视和妻妾忠诚度都是十分看重。
海珑麟的身份疑云可能只是其母身体的原因,胎儿本来就不太康健,可能只是楼兰王并无确切证明的怀疑而已。正由于这样没证据的怀疑,人情冷暖分外明显。海珑麟从小得不到多少父爱,父王长年无视她的勤奋和努力,亦可有,亦可无。当兄弟们向父王撒娇着要求赏赐金币与良马时她只是想着要怎么在父王的视线中更远一点再远一点。
因为对兄弟们来说多出现在父王的面前可以更好的得到父王的关注,获得更多宠爱;而对她来说出现在父王面前就意味着无尽的漠视与冷眼,她知道父王对她永远不可能有好话那么不如保持距离。还记得八岁那年正值父王生辰,她捧着小礼物来到寝宫前却被告知不许进入,那夜一个人站在外面,远处是父王与匈奴夫人夜夜笙歌的红烛高照却映照着自己的孤苦无依分外清冷。父女之情,单薄至斯……
“听说楼兰王膝下有一女,对吧,年方十七还尚待闺中?”龟兹使团大清早就大摇大摆闯入楼兰王宫,童格罗迦张罗着嘱咐设早宴款待,没想到这些龟兹人不怀好意,开门见山。
童格罗迦心里咯噔,有种不祥预感,继而怀疑龟兹使者突然问起公主的事情,莫非要打什么主意?国相古里甲诧异地睁大眼睛看着趾高气扬的龟兹使者,“诶诶,国相。”童格罗迦捂嘴小声地询问:“他们该不会是看上公主了吧?”古里甲挠挠头亦小声回答:“……不太好说。”
童格罗迦的心悬到嗓子眼,“如果他们真有提亲的意思,我该怎么办。”古里甲想来想去,无奈道:“国王不在,大大小小的事务自然由你这个摄政王管理。况且你是王叔,有代替国王行决定公主婚事问题的义务。”童格罗迦顿时急了:“公主脾气坏,她能听我的?”
古里甲耸耸肩膀,“公主脾气再坏,她还能跳在叔伯长辈的头上作威作福来嘛?”话虽这么说,童格罗迦心里依然没底,“龟兹使者如果真的提出联姻,我是答应好呢还是不答应好呢。”
古里甲亮出自己的想法,“嗨,届时你直接告诉龟兹人,公主已经婚配不就得了?”
“长使。”龟兹使者们看着楼兰的摄政王和国相在交头接耳不知商议什么,难免有些疑惑,同样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他们这是在干嘛呢。”
“嘿嘿嘿。”胡达拜尔迪精明得很,双手合抱冷笑几声道:“我随便调侃几句,他们就坐不住了。估计以为我在提亲。”
“听闻楼兰王吝啬,舍不得嫁女儿。”
“傻子,你们真以为楼兰王是舍不得?楼兰公主叫什么名字?海珑麟。海珑麟。你们见过哪个父亲会给女儿取名字叫‘蛇’的。”胡达拜尔迪一语道破。龟兹人也是吐火罗人的分支,通用吐火罗语,文化氛围相近, 反复叨念“海珑麟”这个名字几下便可发现其中奥妙所在。“想必楼兰王自己都觉得不吉利。这种女儿,他敢嫁出去?”“就算敢嫁,我王也不见得敢娶。”
龟兹使者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哈哈,贵使突然提及我楼兰的公主,不知所为何事。”童格罗迦故意装傻充愣,笑容可掬地询问龟兹使团。“听说楼兰公主的名字叫做海珑麟对吧。”胡达拜尔迪故意扯高嗓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