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赛木说原来如此。习惯在用晚膳之前抱着宠物猫儿到处闲逛的妮妲走到院子里恰好听见黎帕那对老爷说车师商人想避避风头,在府邸里暂住些时日,巴赛木想也不想就痛快地答应下来:“这不成问题。尽可留宿。”
“什么不成问题?”妮妲很不痛快,直接冲到陀阇迦面前发号施令:“你把我们家当成客栈还是驿站了。什么人想住就能住吗?好歹也得付房钱呀。”陀阇迦望着这个肥胖的粟特女人,满脸诧异地说“房钱?”他挪到侄子尉屠耆身边,小声耳语:“你也付房钱了?”
尉屠耆回答说粟特人知道自己是摄政王童格罗迦的儿子,本来不会收房钱,但自己过意不去。依然把房钱和饭钱一分不差的垫付了。
妮妲看着他俩嘀嘀咕咕,哼一声,心想一个外人也不撒泡尿照照,想跟楼兰的王亲国戚攀平起平坐?“王子的房钱我们收不了,但是你这个外人的房钱必须得付!拿出来!”
嘿。难怪说粟特人是西域最聪明的种族之一,无论文化底蕴还是发明创造都非常厉害甚至经商手腕不亚于大宛人。
陀阇迦惊愕地说:“我的随身财物都被漠匪劫去,哪来的房钱付给你?”
“付不起房钱?”妮妲气冲冲道:“那就滚到后院给老娘做苦力赚够房钱为止!”
你是被金钱迷住了眼,丢人现眼! 坎吉紧紧捂住夫人的嘴巴,并向陀阇迦陪笑,连连道歉:“你别介意,别把这婆娘的话放在心上,她脑子有点抽风所以语无伦次,失礼失礼实在是失礼,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收你一分房钱。”
巴赛木看着自家这个瞪着眼睛,嘴被坎吉紧紧捂住喉咙里只发出“呜呜”声的妻子,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寒暄几句,让仆从将客人带去客房。
“巴赛木老爷!我刚才听到外面有新的消息,”看门人莫森跑进来禀告说,“太后陛下今晚召传温马达摩大师进宫占卜……”妮妲挣脱坎吉的束缚, 哇啦哇啦地劈头盖脸训斥莫森,“拜火教教徒怎么可以在上神阿胡拉·玛兹达的眼皮底下提及异教?应该抽你个几十鞭子!” 很快落日消失在大漠丘头之后无影无踪,蓝蓝的夜空宛如一面光滑的镜子上面点缀着许多小钻石,这些小钻石就是美丽可爱一闪一闪的小星星。
黎帕那站在窗边,抬头望着这个形状凹凸不太圆的月亮,觉得心旷神怡,产生无尽的遐想:一朵薄得像轻纱的浮云飘过来慢慢地把月亮给遮住了,可在浮云后面美轮美奂的轮廓和迷迷蒙蒙的月光依然楚楚动人,仿佛一位身披金霓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舞女。哎呀怎么了?或许是知道有人在注视,所以害羞呢,索性用面纱遮住了其姣好的面容。
浴池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隔着珠帘可看见热气在蒸腾,散发出缭绕的云雾,如轻纱一般……渲染着迷蒙的心情……玫瑰浓郁的香味伴随香草沁人心脾的香味,窜入鼻中,有一种舒适、放松的感觉。尉屠耆褪去衣服把整日跋涉和劳累的大脑都泡进浴盆顿觉神清气爽,全身如心爱姑娘的香吻般细腻,他闭上眼睛尽情享受波斯式沐浴带来的那种舒服亲切之感。窗外歌声飘起,他凝神静听。动人的旋律幻化成一只只快乐的小鸟飞向远方然后又飞回来栖息在他的心巢之中。
噢,她的歌声就是传说中的天籁吧,如翠鸟弹水亦如黄莺吟鸣,尉屠耆脑海中浮现出她亲笔撰写的诗文:
你看啊,在那夜空中,只有大半个月亮。那月亮之下是朵朵薄云。离月亮不远的地方,云朵与云朵之间,一颗颗星星也在发着明亮的光。
岁月从黎明走向黑暗,又从黑暗走向黎明
世上万物终逃不出这生生不息的轮回。短暂的人生当中,月亮是永恒之物。它曾穿越千年乃至万年的时光燧道,见证着人间乃至宇宙的发展历史,
终究有那么一天,一切都将离去。诗与远方也将如花般凋谢,只有那夜色中的月亮,依旧发出明亮的光。
黎帕那的歌声把他乃至这座府邸里的每一个人都给感染了,感觉全身暖洋洋,流进心田,许久后才发现原来这美妙绝伦的歌声发自于姑娘的心里。
每一个音符,每一行字迹,都让他的心脏跳动,休止,霎那间,也随着歌声一齐起伏,歌声似乎与他的心产生了共振……
“黎帕那!”
歌声嘎然而止。黎帕那低头看见巴赛木站在下面,“老爷。”巴赛木亦仰头看着坐在房顶上唱歌的姑娘:“怎么爬这么高?快下来。到我的房间来。我有话说。”她乖乖从房顶跳下跟着巴赛木来到其房间,“什么事。”
巴赛木以防有人偷听,关紧门,压低声音询问他的家姬:“你带回来的那个车师商人到底什么身份。”
黎帕那面不改色地说:“不是都和你说清楚了吗?半路上遇见的……”“还撒谎!”巴赛木板着脸,训斥道:“你当我是瞎子呢?那么容易糊弄?”“还车师商人,明明就是国王!”
“嘻嘻。原来老爷你早就发现了。”黎帕那很不好意思很尴尬,“我以为……”“以为什么,楼兰国都有多大?国王谁没见过?走在街上连三岁小孩也认得!”
“不见得吧。夫人就不认得。否则她还敢收国王的房钱,脖颈上长有几个脑袋。”“先不说这个。”巴赛木打断姑娘的话,因为迫切地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姑娘便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和盘托出:“我和王子本来想去打野猪,谁知道意外发现了这个老不死的东西。”
巴赛木得知事情的原委, 再联想到国都城内流言蜚语, 惊愕道:“这岂不是王室阴谋么?国王被汉人送至敦煌时就被一群不明身份者骗走,然后绑到那个名叫扦泥的村子附近的原始森林里,到底想干嘛?”
“你还不明白?”黎帕那嘲笑说:“逐步断水断食,估计是想让他慢慢地死吧。”巴赛木给她一个白眼,“住口。他已经住在我们府邸里呢,不许乱说那些不中听的话。他毕竟是国王。”
黎帕那眯起眼睛,挥挥手不以为然:“这是铁打的事实嘛。”
这孩子。真是。巴赛木无语至极,这孩子的脾气就是执拗。没法子。
“到底是谁绑走的国王呢。”巴赛木背着手来回踱步片刻,坐在地台上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