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起来了?” 黎帕那走进房间,凹凸玲珑的傲人身段在色彩空间里快速移动,光线图案印在她脸和衣服上,张宴萧从他所在初的光线暗淡的角落看过去似乎置身于虚幻的海市蜃楼里的楼兰美女正愉悦地舞动旋转着华丽裙摆,光影也随之舞动起来。“ 伤口又流血了。我帮你换药吧。”黎帕那看见他腿上裹着的白纱布浸出了朵朵殷红的血花,转身出门片刻返回时手上端着盛着草药的小罐子和一卷白纱布在床边坐下拆去纱布重新上药止血。
张宴萧只好躺下, 定定看着姑娘的脸,立体精致的面庞五官与高鼻深目的粟特人还有大宛人相比显得更为柔和,眼窝也不那么深。浓密高挑眉、高鼻梁,深邃的双眸和浓密纤长的睫毛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异域式的美丽。“ 我有些肚饿了,去帮我弄点吃食来。”
黎帕那对他发出死命令:“那你给我老老实实躺着,不许乱动。”
“黎帕那!”艾葳蕤跑进来说:“该死的护国大将军又来了!点名要见你。”
他来了。肯定有诈。 黎帕那高度紧惕,脑子里拟想着此人回宫后和匈奴臭婆娘还有楼兰王秘密商议如何处置刺杀未遂又涉嫌通汉者的场景,进而越发怀疑此人再次到访的真实目的是诱捕。
“发生什么事了吗?”张宴萧听着艾葳蕤和黎帕那咕噜咕噜的对话。再通过观察她们的神情猜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来客人而已。”黎帕那用汉话给张宴萧解释,然后以头痛不适为借口让艾葳蕤回去向巴赛木老爷转达避见的意思,尔后躲在闺房里闭门不出,捱到天黑才溜进巴赛木老爷房间秉烛夜谈:“他今日和你说了些什么?”
“我说你身体抱恙不便见客,他没有强求要见你。”巴赛木神情凝重, 双手背后在房间中央缓慢踱步,踱到窗前仰头看着冷月高挂枝梢,寒风把光秃秃的树枝吹得呼呼直叫。“我让人奉茶,寒暄几句,他便问起你的事情……”
巴赛木平时喜欢读书, 地台上那张波斯特色的矮桌的桌脚呈山羊脚的弧线形装饰有女性面像的半人半兽镀金浮雕,桌脚最下端则以兽爪状的镀金青铜做造型。矮桌上摞着一大堆羊皮书和画作。
黎帕那随手拿起一幅老爷最近描绘的画。 眼含春波的波斯男女情侣,无论神情、持酒具的姿态、衣纹色彩等将栩栩如生的人物和场景,与几何图案构成的形式相结合显得更具美感,人物动作和神态也极具韵味十分流畅。她问巴塞木:“他问我什么?”
“他先是问你的年岁,然后又说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眼熟,你和前王后的胞姐鲁绮卡王妃之女极为相像!”巴赛木若有所思地回答,“ 我知道他另有深意,回话说当一个人同另一个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被对方的外表长相气质神韵所吸引即是眼缘,固然是有缘。”
黎帕那冷笑一声,“有缘?虽然没弄清他的真实动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看我不顺眼,因为是我违背右贤王的命令把汉朝使臣带出了白龙堆!” 巴赛木惊诧地问:“你何以肯定?”
黎帕那恨恨地说:“ 他今日进门就是用一种特别奇怪的可疑的目光看我。”“所以一定要小心谨慎。”
巴赛木惊诧道:“奇怪的眼神?”
黎帕那依然恨恨地说:“ 没准他和匈奴人有勾结。”
巴赛木语塞:“这个……”
“七年前我听得清清楚楚,幕后主使是现在的王后。”黎帕那的眼眸闪过凛冽的寒光如匕首般犀利:“这笔血债我一定要讨回来!”
“黎帕那。还有一件事。”巴塞木将白天国王的表亲希玛妮王妃到访之事告诉姑娘说:“希玛妮王妃是前王后的姐妹,你和她的眼睛亦非常相像 ,她可能是你的亲族啊。”
笑话。我怎么可能是她的亲族。我明明是努什和薇娅的女儿。
黎帕那听了巴赛木的话,脸色突然绷得很紧。洁白如珍球的牙齿死死咬住嘴唇望着巴赛木,片刻后,紧绷的面色缓和下来, 嘴唇赫然印着一排齐崭崭的带血齿痕,说话语调铿锵有力:“ 不。老爷。我的父亲叫努什,只是一个普通村民,根本不是什么国王。”“以后那个王妃再登门打听我的事,请你把我的话转告给她。”
这孩子。真固执。以前一到天黑就疯疯癫癫,现如今反而…… 巴赛木想到这里猛然睁大眼睛,瞪着眼前这位神智清晰,说话有板有眼的姑娘,才发现她与以往的截然不同,“黎帕那!”
“啊哈,你的病好多了!”他欣喜若狂地张开双臂搂住她,“ 看来你出去走一趟散散心也应该,你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每到天黑就发失心疯。胡言乱语。 ”“太好了,实在太好了!”
昨快要过去,明日尚且未知。人生如戏一旦登场就得听从于命运之神的指挥心无旁骛焉然前行。不甘心也好不情愿也罢,命运永远都是一个谜,谁也不知道最终的谜底谁也只能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继续向前走。
饿、饿、饿。张宴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虽说白日食了点东西。晚上肚子还是饿得慌啊,饿得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眼前所见的一切无论是燃烧的蜡烛还是壁画所描绘的波斯美食都似乎在向他招手:诶,傻小子来食吧! 饥饿使他胸腔坍塌,使他意识模糊, 使他虚软无力,使他痛苦……
黎帕那你在哪里?我的肚子好饿!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灵想通,门被推开,黎帕那果真端进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麦粥走进来:“肚子饿了吧?来,喝点粥。”
淡淡的麦香随风四处弥漫开来, 连空气都变得格外沁人心脾,张宴萧咽了一口唾沫,此刻没有什么比姑娘捧在手中这碗麦粥更重要了,眼睛无法不注视它,诱人的香味好像变成绳子紧紧缠绕着拉扯着饿极的少年,牙齿咬紧嘴唇不住的吞咽口水。片片黄中带白的麦粒,其间夹杂着金灿灿的小米! 黎帕那坐在床边,拿起勺子慢慢地沿着碗沿搅腾着粥,麦香随着热气弥漫开来沁人心脾。麦片渐渐融化,粥也越发显得粘稠。
“那我不客气了啊。”张宴萧从姑娘手里抢过勺子,一勺又一勺迫不及待地金黄麦粒喂到嘴里。熬得不稠不稀正好解渴稍微有点烫恰好暖胃;尤其来自麦粒深处的香味每食一口仿佛坐躺在秋天金黄田野里沐浴着舒爽的秋风惬意无比。黎帕那嗔笑道:“谁跟你客气!快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