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赛木知道对方所指是自己的家姬黎帕那,扭头看了坐在旁边的妻子一眼,哼哼哼这事不提也罢,提到还来气。他出门经商回来得知黎帕那离家出走多日便怒骂了妻子一通: 你这个愚蠢的婆娘怎么看家的?性格泼辣的妮妲哪儿甘心被骂,反而大吵大闹说自己又没傻到要割断自己辛辛苦苦栽培的摇钱树,全怪某些别有用心的坏家伙来搅局!害老娘落得人财两空!
“王妃今日到访是为了买糖果?”妮妲抢过话头,阴阳怪气道:“ 可惜姑娘不卖糖果了。因为我们也不熬糖了。”
“什么呀。”希玛妮的随行女官莎娜觉察到妮妲不友好的语气,非常不高兴,心想这个粟特“肥女人” 狂妄至极居然如此和王妃说话。确实在楼兰国内吐火罗人对粟特人的评价就是“高大”“肥胖”。粟特人擅长做买卖,生活富足,达到大可放开肚皮畅快淋漓地食香的喝辣的田地,拥有身强体胖,安康丰满的优越体格。吐火罗人正好相反,以纤瘦为美。当然粟特人也是能歌善舞的民族长得太胖怎么跳舞?吐火罗人眼中粟特女人的“肥胖” 其实不算很胖只是属于微胖,体态丰腴而已。
莎娜说:“ 王妃知道姑娘精通琴棋书画,今日特地慕名而来想听姑娘弹琴。”
“王妃果然好眼力。姑娘七岁学艺弹得一首好琴,连教她的琴师都自叹不如。但非常抱歉。”巴赛木满是歉意道:“姑娘现不在家中,实在无法为王妃弹奏曲子。”
“她不在家中?”希玛妮惊愕地望着巴赛木连连询问,“ 她到哪里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我怎么知道。”妮妲叩着案面懒洋洋地说:“她已经订立了婚约, 某些狂蜂浪蝶不知好歹还要胡搅蛮缠 ,结果姑娘不堪忍受,就跑掉了。”
姑娘订立了婚约?希玛妮听到妮妲这么说,甚是愠怒 ,放在膝上的涂着蔻丹的手渐握成拳,怎么可以?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国王的表亲,更是十三年前去世的前王后的胞姐。你们知不知道我要找的这个姑娘,极有可能是十三年前被人阴谋调包的嫡公主,楼 兰国王的女儿!你们竟敢随随便便就给她订立婚约,脖颈上长有几颗脑袋?
人的回忆最痛苦是这三样东西:灾难,死亡和爱。可即使再痛苦也仍要记住——
十三年前那个充满凉意的深秋,楼兰王后斯忒妲感染产后风不治而死,她的母族明明知道幕后黑手就是那个心如毒蝎的匈奴女人却无力为她申冤。楼兰国弱,我们斗不过匈奴人,只有隐忍,隐忍……
这些年来我们没有放弃,一直悄悄地苦苦地寻找被遗弃的孩子的下落。我们不断向佛祖祈祷着保佑孩子平安。
想必苍天有眼,祈祷感动了佛祖格外开恩,十三年后突然得到消息说集市有一个卖糖果的粟特姑娘和我的另一个胞妹鲁绮卡的女儿迦梨长得很像。即便是骨肉离散,血脉永远不会断,我不相信世上有如此巧合,直觉告知这个姑娘就是当年斯忒妲生的孩子!
“王妃。”巴赛木的解释打断了希玛妮的揪心回忆,“非常抱歉。不要听内人胡说。黎帕那没有婚约。尚待闺中。”
噢。原来她叫黎帕那啊。黎帕那,吐火罗语意为“红光”。这么巧?当年斯忒妲分娩的时候东边天空闪现红光异象,巫师说预示楼兰即将诞生一个非凡的人物。
希玛妮欣喜若狂,内心像一壶刚烧开的沸腾的水激动得要溢出来,她已经非常肯定黎帕那就是自己的亲外甥女,“这个名字是你们取得吗?”
妮妲又抢过巴赛木的话:“我们哪会给她取这种名字?”“「黎帕那」一词在粟特语意为灾难,特不吉利。”
希玛妮追问名字是谁取得,巴赛木说是她的父母。”这个回答完全出乎希玛妮的意料,原本以为眼前这对粟特夫妻就是从小抚养黎帕那长大的再生父母。没想到居然另有其人。“她父母是什么人?”
妮妲淡淡地回答:“不知道!从来都没有听她说过。大概死了吧。”
“王妃,你好像不太高兴啊。”离开巴赛木府邸时莎娜发现希玛妮一反常态沉默不语:“你应该高兴才是啊。找到嫡公主了。”
希玛妮垂着眼皮,心事重重道:“我突然有种直觉……接她回宫也许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佛祖保佑!右贤王和右谷蠡王这两个大瘟神终于滚蛋了,楼兰城可以暂时安宁一段时间了。按理说是好事,可我们尊贵的国王忧思惊悸,食不好睡不好。”城门亭楼上守城士兵们正昂首挺胸排站成整齐的队列,听从他们的头儿守城都尉热合曼双手叉腰缓缓走过面前,严厉训话:“知道为什么吗?都怪该死的黑甲人!!”
“嘿嘿!我知道。” 队列中有个二十岁出头的矮个子年轻卫兵举起手,嬉皮笑脸插嘴道:“黑甲人都闹到王宫门前来了,国王一定是担心她做出什么……”边说边做出咔嚓刀起头落的手势。
“混账! ”热合曼瞪他一眼,“当心国王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矮个子年轻卫兵被吓住,诸位卫兵七嘴八舌道:“黑甲人,上次差点就抓住他了。”
热合曼双手背后, 面向他们立正而站:“大将军的意思是即便瘟神走了也不能松懈城内戒备, 严查到底!”亭台下面传来叫喊声:“都尉,有情况。”
什么情况?热合曼转过身快步走到亭台前探出头,看见城门前站着一个穿波斯服饰的粟特姑娘和一个衣衫褴褛, 满身伤痕累累的汉家少年,有汉人?他立马带着卫兵急急忙忙跑下亭台,“噢,原来是你啊。” 他认出了黎帕那,进而指着汉家少年询问:“此人什么来路?”
“他是汉朝天子派去大宛求取贰师宝马的使臣之一。”黎帕那淡定地告诉热合曼说:“谈判失败,使团全部罹难。他是唯一幸存的一个。”
热合曼和黎帕那叽叽喳喳的吐火罗语对话 在张宴萧听来就像鸟叫般稀奇古怪完全听不懂,他只看得懂热合曼这个棕发高眉碧眼满脸络腮胡身穿盔甲的楼兰男人的表情,恭恭敬敬好似欢迎贵宾: 嘿嘿,汉人来了啊,汉人来了啊。
虽然不喜欢汉人,可大王子斋普尔在他们手里为质呢,千万怠慢不得啊。热合曼让士兵放行同时交代下去:“快进宫报告国王 ,汉使臣今日光临我楼兰国!”
“老爷?”坎吉看着双手背后在大厅中央来回踱步的巴赛木,忍不住问一句,因为自希玛妮走后,他发觉老爷变得心事重重。“ 那个王妃今日到访的真正用意莫非是打听黎帕那。”坎吉疑惑地问: “她为何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