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涌出的暖意包裹住凌薇冻僵的身体,像一层无形的热毛巾,让她激灵灵打了个颤,不是冷的,是那股骤然驱散刺骨冰寒的温度差带来的生理反应。那股混合着陈旧木头、干燥泥土和奇异草木清苦的味道更浓了,钻进鼻腔,莫名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感,让她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点点。
她几乎是跌撞着跨过高高的木头门槛,湿透的脚板踩在冰冷但干燥的石板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泥泞的水印。门在她身后被那个沉默的男人重新关上,沉重的“嘎吱”声隔绝了外面疯狂的雨声,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她自己粗重的喘息和牙齿细微打颤的咯咯声。
她这才有心思打量这个“庇护所”。
很大,非常空旷。高高的穹顶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看不太清。巨大的空间被一些高大的、蒙着厚厚灰尘的旧家具和堆放的杂物切割开。光线来自墙壁高处几盏悬挂的老式马灯,玻璃罩子熏得发黄,光线昏黄摇曳,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在斑驳的墙壁和布满蛛网的角落晃动着。空气里有股挥之不去的、淡淡的霉味,混杂在那种奇异的草木清苦气息里。
这地方……像个被时间遗忘的古董仓库,或者……废弃的教堂?凌薇心里那点刚升起的暖意又被一丝寒意取代。这环境,实在不像个正常住人的地方。
那个男人——顾屿,依旧沉默。他甚至没再看凌薇一眼,仿佛她只是被风吹进来的一片叶子。他径直走向屋子深处一个巨大的、用粗糙石块垒砌的壁炉。壁炉里没有火,只有冰冷的灰烬。旁边堆着劈好的木柴。
他弯腰,动作利落地架起木柴,用角落里找到的一盒受潮的火柴,“嚓嚓”划了好几下才点燃一小簇火苗,小心地引燃干燥的松针,再慢慢加柴。橘红色的火光渐渐亮起,跳跃着,开始驱散这巨大空间里深入骨髓的阴冷和潮湿。
壁炉的暖意开始辐射开来。凌薇不由自主地靠近了几步,贪婪地汲取着那份干燥的温暖。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被火一烤,蒸汽氤氲,但寒意还是从骨头缝里往外钻。她抱着手臂,光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顾屿背对着她,在壁炉旁一个低矮的旧木桌上忙碌。她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只听到轻微的陶瓷碰撞声。
过了大概几分钟,也可能是十几秒——凌薇冻得有点意识模糊——顾屿转过身,手里端着一个粗笨的、边缘磕掉了好几块瓷的旧搪瓷缸子,朝她走了过来。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把那缸子递到她面前。
凌薇愣了一下,低头看去。
缸子里是满满一杯热气腾腾的液体。颜色是深褐偏红,像熬得特别浓的红茶。一股更清晰、更浓郁的奇异草木清苦味道,混合着一点微妙的、类似雨后森林里青苔的气息,随着热气扑面而来,霸道地冲散了鼻腔里残余的雨水泥腥和霉味。
没有杯子,没有勺子,就这么一个看起来脏兮兮的旧搪瓷缸子。
凌薇平时有洁癖,别说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就是五星级酒店的水晶杯,她都要用消毒湿巾擦一遍才肯碰。可现在……她看着缸子里那深褐色的液体,又看看自己冻得发紫、沾满泥污的赤脚,还有湿透冰冷、紧贴肌肤的衣服。生存的本能压倒了所有讲究。
她迟疑了一下,伸出同样冰冷、还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有些烫手的搪瓷缸子。缸子外壁的搪瓷花纹很旧,隐约能看到褪色的“青禾”两个字。
顾屿见她接过,便不再理会,转身又去壁炉边添柴。火光跳跃,映着他沉默而略显单薄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