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烛在睡梦中看到很多很多东西。
看到自己身为嫡子众星捧月的出生;
抓周宴自学走路抓住江薰娘腰间的骨笛被夸上天;
半年学会说话,看一次就能拿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张烛;
两岁上私塾,他比所有人都矮小,但没人比的过他,同桌白驰和他成为朋友;
五岁写下一篇口水诗,皇帝一高兴封他为太子,白埔成了他的太傅;
十一岁那年父皇莫名罚他,他逃出皇宫看到个小乞丐被调戏,他上去阻拦,那小乞丐却不领情,他花钱贿赂了那些同样的乞丐,爱看戏就捏造了一个彩虹堂,戴上面具。
后来收的人越来越多,这堂真建了起来,也当了个小师傅,这些年存的钱都拿来养他们。
十三岁,彻底看清父皇的疯病无药可治,不想再玩堂主游戏,留下些金银回归东宫;
母后先义国一步病逝,父皇立新要废他,或许孩子心气,听了云公公带着废位圣旨来东宫的消息,他心如死灰吃下真正的“彩虹糖”——首月胃部剧痛,两月内必死。
没解药。
…
十多年比别人一辈子都精彩,张烛感叹脚下突的踩空落入水里,口鼻窒息。
他惊醒从床上坐起,捂嘴咳嗽。
“啊啊唔。”
张烛擦擦嘴角的水渍看向声源,姜南端着药碗愣愣看他。
嘴里苦味蔓延,身体缓过神开始泄力,酸劲儿跟着上来,他瘫了回去。
云公公见他醒了立即让小太监叫御医,跪在他脚边:“陛下,现在可好些了?”
张烛看他们闭眼:“好些了。”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御医喜悦着来,诊脉时又一脸愁容,这脉象没变化:“陛下,您这脉象微臣还是第一次见……”
张烛眨眨眼摆手:“寡人的身体寡人自己清楚,你走吧。”
他坐起身让人给他穿衣,姜南扶他出去坐在树下石桌,自己则坐在他身边的草地。
枯叶在面前落下盖住手背,虫子已经把这叶子吃的千疮百孔,他拿起转动叶柄,几年前他在这和母亲一起看过话本。
张烛想起失踪的江薰娘:“云公公,江先后找到了吗?”
云公公摇头:“陛下,并未有先后的消息,但查到先后与聿国有些关系。”
听了,张烛趴在石桌:“那别找了,她应该回家了。”找到后又怎样呢?继续待在这破地方吗?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撒在张烛身上,微风拂面,知了跟着风声叫唤。
歇了天继续上朝,身体似乎恢复了些。
旒跟着他的步子摇晃,眼花缭乱,坐在龙椅他翘腿撑头看台下众臣,脑子则神游天外。
“……”
大臣们的嘴喋喋不休,张烛“嗯嗯”回应,不知不觉闭上眼,鼻间出现血色。
“陛下!”云公公小声呼喊。
张烛惊醒,看下面有臣子出列却没说话:“你有什么事?”
人中有点痒,伸手一抹,掌心一片红,他摆手:“有事上奏折,寡人身体不适,退朝吧。”
回心养养殿,批着奏折,不觉间就这么睡了过去。
没人敢吵醒他,他错过两次膳食,醒来时天彻底黑了,殿内点了蜡,飘着先帝没用完的熏香,姜南睡在他脚边。
云公公见他醒了,刚要开口,张烛挥挥手让他们出去。
角落一个小太监闭着眼没走,张烛认出来:“你过来。”
小慧子睁眼来回看没别人,走到他身边:“陛下,草民有一事相求。”
张烛戏谑看她:“你说吧。”
小慧子开口:“小时和人学过些医术,听闻您得了重病,可否让奴才为您诊治?”
张烛听着她改好的口有些想笑:“苏慧,在我面前不必如此。”
苏慧是他当年在妓院买下的小姑娘,戴的银面具,她不爱武却经常拿剑作威风,私底下对那些医书更感兴趣,经常找彩虹堂的其他人实践。
苏慧震惊,那天她没摘面具,从始至终她都认为张烛不是堂主,堂主恨透了义国,进皇宫后就再也没回来,怎么可能会是太子?还来当这义国皇帝?
可这骗子知道她的真名,这是堂主给她起的,没第三个人知道,苏慧默默收回毒针。
张烛伸出手拉开袖子:“要不要试试?看看你医术学的怎样。”
从臂到腕那青紫脉络在这昏暗的室内也格外明显。
苏慧指尖摸上比她这个女人还细小的手腕:“堂主,您医术高明,应比我更清楚。”
张烛低低笑:“我这脉象特殊,御医都没见过,你摸过记住了,下次就晓得。”
苏慧皱眉摸脉,收回手撇嘴看他:“你这是什么毒?”
“彩虹糖,没解药,是不是很厉害?”看苏慧皱起的眉,他转移话题:“你们几个还在白水吗?”
苏慧不理,只抿唇瞪他:“你没事吃什么毒药!”
张烛在砚台加水,拿起墨条研墨:“你知道的,我讨厌这里。”
“既然如此你还不如去聿国和亲!”她的低吼声微哑,说完转身就走。
张烛无奈,起身踢到什么,低头,姜南揉着脑袋抬头看他。
殿外传来五十一的声音,“陛下,抓到一个形迹可疑的人。”
张烛让人进来,五十一进殿行礼,身后两个锦衣卫押着苏慧。
张烛捂嘴偷笑:“哈哈,放了吧,她是寡人义妹,可随意进出这里,以后不用拦着。”
“是。”
……
这几天,张烛日常上下朝批奏折,免税后关押了部分大臣,几州知州都安定了些,有的主动向百姓施粥,这时再下诏书给百姓田地,蝗灾也随之减少。
卖了皇宫里不少东西,招到些兵正好调去捉捕贪官。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只是他这身体一天比一天无力,时不时还要流个鼻血什么。
上完朝回心养养殿,屁股坐麻了,张烛点穴双腿暂时有了力气,他拐着姜南回心养养殿,后面跟着抬空轿子的太监。
天上落了小雨,姜南给他撑伞,风大了,雨水钻入纸伞扑在他身上。
张烛有些冷,胃不舒服不想坐轿子,他停下握住伞柄:“我拿伞,你抱我回去吧。”
姜南疑惑看他,张烛无奈他没那精力教他了,太监们会意放下轿子,他回身刚抬脚双腿悬空。
姜南想起娘在房梁荡秋千,父皇把她抱下来,两条手臂,一条在背,一条在腿下面,是这么抱吧…
他反应过来拦腰抱起张烛,张烛没拿稳伞淋到雨:“真是,快点回去吧。”
姜南已经熟悉了去心养养殿的路,他抱着张烛小跑回去。
看到候在殿外的姜西,他拿着木盒。
张烛把伞扔他身上:“别站着了,进来吧。”
换身衣服,姜南扶他出来,他看一眼姜西:“找寡人有何事?”
姜西抬起木盒:“听闻陛下这几日因病而扰,草民望陛下安好,愿奉上这百年灵芝,望陛下笑纳。”
小太监在张烛示意下把木盒端上来。
张烛想着这灵芝能卖多少钱,打开一股刺鼻的味道钻入鼻腔,他赶紧捂住口鼻。
但还是慢了,一口血喷了出来,他捂嘴,血源源不断从指缝流出,姜南急忙把木盒掀到地上,灵芝在地上滚了圈。
“陛下!快叫御医!”
姜西难掩惊色,他毫无防备被锦衣卫按在地上,这是他亲自找的灵芝,怎么会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