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霍家人都未曾出面。
那群壮丁找来一个竹筐将晏宁套住,把她往池子里按,竟是要将她沉塘。
此番行径过于粗暴残忍,却无一人敢上前制止,只因霍家家大业大,与京城也少有牵扯,没哪个不怕死的敢蹚这趟浑水。
后来,城中流出传言,是那晏宁命犯孤星,眉心一颗黑痣是为不祥印记,她克父克母克友,是天降灾星。
说这话的人言之凿凿,让人不敢不信。
无论如何,人已死,多说无用。
可今日,却有一个长相相似之人站在她面前,神色姿态亦与记忆中的女子重合,妇人吓得连连后退。
“你你你……”她手指着对方,面露惊恐,半晌说不出话。
晏宁微微一笑,将她的手按下来,“夫人不必害怕,我是人,不是鬼。”
手上触感温热,是人的体温。
这句话算是将她的惊惧给彻底扑灭,妇人胸膛起伏,心情平复,似觉丢脸,又想起眼前人是个灾星,当即嫌弃的后退几步,被晏宁碰过的手指更是反复在布衣上擦拭,她道:“没死还回来作甚?不该找个地方躲着吗?”
晏宁当作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只问:“这霍家一门都发生了什么?”
妇人往回走,拿上菜篮挂在胳膊上,随口应付一句,“那就不清楚了,当年朝廷征兵,抓了好些个男人,走了的就没回来。”
见她要走,晏宁拦在她面前,“那嫁出去的霍家姑娘呢?”
妇人本就不待见她,见她还拦着路不让走,更气了,用力推了她一把,啐道:“要死没死的贱丫头,跟你说话已是给你面子了,再挡路当心老娘揍你!”
晏宁身子骨柔弱,轻易推不得,只这一下她便被推到一旁石阶上,跌坐下去,秀腕传来痛意。她转头看一眼,那车夫早已不知去哪儿了,四周围观之人也渐渐散去,剩下几个对她一阵指点。
她撑地起身,并未管腕上伤痕,走到大门外,双手用力推开。
尘土扑面而来,好在她及时掩住口鼻,才不至于被呛咳。
这是座大宅院,院中枯枝落叶飘落一地,石凳桌子被掀翻,园中亭子再不见往日景象。堂厅正中-央原本挂着的字画亦掉落在地,上头还印着几个凌乱的脚印,只是时间久远,字画也已泛黄,无论当初有多值钱,如今也是废纸一个。
晏宁穿堂而过,往后院走去,她原先住在角落的一间小屋子里,与丫鬟们挤在一处。后来霍云清不顾霍家人反对,硬是将她带去与她同住。
再一推门,屋中味道更加难闻,窗纸都发霉了,地上鼠蚁四处攀爬,柴堆亦生了虫蛀,很难想象曾有一女子在此地住过。
晏宁往回走,路过一处厢房时,她不自觉停下脚步,在房门外站了许久,却始终没勇气推开门。
三年前,她收到霍云清的书信便一刻不停地赶回霍家,谁知等待她的竟是恶念与杀意。
她始终不解,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霍云清为何没来赴约,霍家人又为何没有出面。
太多的谜团萦绕在心头,晏宁出神的往门外走去。
霍家大宅地处城中心,街边四邻皆设有商铺茶楼,亭台楼阁,一到夜晚便亮起灯火,分外热闹。
宅院对面往下走一点,便是天河桥,一条河流自桥底穿流而过,这河与别处不同,水往远处来,源源不断,永不干涸。
清澈见底,水声潺潺。
河边开着木芙蓉,这个时节最盛,清香怡人,煞是好看。
她兀自出了会儿神,乍然听到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听那动静似乎是往这儿来的。
正犹疑着,冷不防听见有人说了句:“那不是谢家二郎吗?”那人离得近,看得远。
“哪个谢家二郎?”
“你来得晚,有所不知,曾经这定襄城里除了霍家之外,还有谢家,两家皆是大户,只不过出了点事……”
“出了何事?”
那人再问,对方却始终闭口不言。
晏宁听了这些话,心中微动。
谢二郎,谢鹤明?
想都没想,晏宁转身就走。
她和此人实在无话可说,还是离开为好。
但眼下对方来得及,她走也走不了,只能先躲起来。
耳边马蹄声愈来愈近,她踏入门槛,将大门关上,隔绝了外头喧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异常清晰。
她背靠墙面,过了片刻,只觉有人推开大门,走了进来。
对方停在门口,没有进一步举动,这让人有些好奇,晏宁闭眼默数三个数,而后缓慢探头。
她躲得隐蔽,在墙边还有一个石柱遮挡,不易叫人察觉。
透过石柱里的孔隙,她见到了昔日的死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