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徐醒戴着满头鲜花、有些困倦地靠在船头时,天色已经晚了。
两岸亮起一盏盏不同样式、不同颜色的花灯,影影绰绰,迷蒙了她的双眼。
很多年前,父皇曾带她坐过一次游船。那时的徐醒尚且年幼,觉得水里的灯比岸上的漂亮,非要父皇派人去水里给她捞来。
水中花灯不过是缥缈的倒影。但那时的她无法理解,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能看见却捞不上来,觉得是父皇不愿意满足她,一瘪嘴作势就要哭。
看到妹妹不高兴,徐望旌“扑通”一声纵身跳入河中,要去为她取花灯来。
他这一跳倒是将徐醒吓了一大跳,花灯也不要了,哭着嚷着要哥哥上来。
幼年的徐望旌并没有回头,而是拼命游到岸边,从廊上取了一盏花灯。
在众人帮助下爬上游船的徐望旌浑身湿透,手里提着的花灯却滴水未沾。
想到这里,徐醒回头看向陪她坐在船头的徐望旌:“哥哥,你还记得小时候你跳进河里为我取花灯的事吗?”
“嗯?当然记得。”徐望旌笑着捏了捏徐醒的鼻尖:“怎么,你想要?”
“是啊,若我想要呢?”
“那就再跳一回呗。”
徐醒笑了。
“哥哥,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听到这个问题,徐望旌意外地扬眉:“为什么这么问?是哥哥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吗?”
“没有。”
“还是因为哥哥近日忙于政务,没有常去陪你吗?”
徐醒摇头。
她只是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
父皇对她好,为她寻来无数奇珍异宝;母后对她好,衣食住行处处上心、事事担忧;哥哥对她好,不论要求多么不切实际都无有不应;就连毫无血缘关系的下人们都对她很好,甚至不惜付出生命。
“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发现妹妹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徐望旌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徐醒眨了眨眼,忽然顿住了。
岸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锦袍玉冠,扶手而立,在茫茫人群中显得十分扎眼。
……显然是故意为之,专门站在最显眼的地方装孔雀的。
见徐醒终于注意到他,宁玉挥了挥手中折扇向她示意。
楼坱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岸上那个与公主视线相会的陌生男人。
他是什么人?他们认识吗?怎么认识的?
无数疑问和念头瞬间闪过他的脑海。楼坱提高了警惕,缓缓握上了腰间的剑。他看向浮白,可浮白似乎一点也不戒备。
看来是认识的。明白过来后,楼坱松开手,将一切难言情绪掩入眼底。
游船缓缓前行,宁玉用折扇点了点自己的头顶,说了句什么。
虽然徐醒听不见,但她还是下意识抬手,碰到了头上簪着的花冠。
随后她突然明白过来,方才宁玉所说的是什么。
他说,好看。
“怎么了?”徐望旌以为是花冠太重惹得她不舒服,关切道:“要不要让人把这个拆了?”
“没事。”徐醒慌忙放下手。她避开宁玉的视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哥哥,我们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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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被方才混乱人流冲散的丁泰好不容易才挤回到公子身边:“这也太多人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等了半天没等到公子回答,丁泰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却看到他家公子脸上莫名的笑意:“……公子,公子!听得到我说话吗!!!”
“嗯?”宁玉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去。
“我说!咱们什么时候回府!”丁泰几乎是趴在他家公子耳朵边上喊的,喊了半天倒把自己累得不行。
宁玉拧眉,用扇柄抵住丁泰的头,用力将他推开:“这么大声做什么。现在就回去。”
反正想见的人已经走了,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宁玉揉着耳朵转身离开了岸边。
丁泰生怕又被挤散了,连忙跟上他家公子,嘴里还嘟囔着:“声音小了您听不见,声音大了又要嫌我……明明都来逛过好几回了,今日也不知怎么的非要看灯。你说看就看吧,还非得选个人最多最挤的地方……好不容易与大小姐见上一面,饭都没吃就跑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急……”
“什么?”宁玉隐约听到丁泰似乎在他身后说着什么,转头问。
“没什么没什么。公子,这灯有那么好看吗?咱们先前不是都看了好几回了?”丁泰追上去。
“好看啊。”宁玉展开扇子,掩住半边脸,也掩住了嘴角的笑意:“我觉得挺好看的。你不觉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