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社区像一头受伤后舔舐伤口、又警惕竖起尖刺的困兽,在环形山的怀抱里喘息着。
铁皮加固的棚壁反射着冷硬的光,入口处堆积的障碍物投下更深的阴影,锐眼布设的新陷阱在隐蔽处闪烁着不祥的微光。
重建带来的短暂振奋,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过后,是更加深沉的压抑。
希望的甘泉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却未能抚平紧绷的神经。那袋沉甸甸的清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提醒着所有人它的来之不易和方舟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的凶险。
棚架内,敲打声、搬运声、低语声,都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急促,空气里弥漫着金属、汗水和一种名为“焦灼”的味道。
我背靠着加固后冰冷的金属棚壁,闭着眼。
甘泉带来的清凉感早已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骨髓深处渗出的疲惫,沉重得让我几乎抬不起手臂。
过度使用能力强行沟通狂暴藤蔓的反噬,并未因饮下甘泉而消失,反而像蛰伏的毒蛇,在我精神松懈时露出獠牙。
头痛不再是尖锐的钢针,而变成了不断收缩的铁箍,紧紧勒着我的太阳穴。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颅骨深处沉闷的钝痛。这痛楚并非持续不断,而是如同潮汐,时起时落,在我试图集中精神时,便汹涌而至。
更让我心慌的是那些声音。
不是现实中存在的声音。
是幻听。
当棚架内相对安静时,当我的精神稍有松懈,那些声音便如同冰冷的丝线,悄然钻入我的脑海。
有时是细碎的、如同无数砂砾摩擦的“沙沙”声,密集得让人头皮发麻,仿佛有无形的虫蚁在啃噬着我的神经末梢。有时又变成尖锐的、短促的“嘶嘶”声,如同烧红的烙铁猝然浸入冷水,带着一种被瞬间灼伤的痛苦余韵。
最让我毛骨悚然的是如同婴儿垂死般的呜咽,断断续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哀伤和怨毒。
我知道这些声音的来源——是这片废土本身。
是那些在辐射、污染和战火中扭曲、痛苦挣扎的植物残留的“意识”,是被我强行唤醒又目睹其被能量束撕裂的变异藤蔓们最后的悲鸣。
它们如同无法消散的怨灵,缠绕着我过度透支、变得异常敏感的精神感知。
“莉亚姐姐?”小芒怯生生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一丝担忧。
我猛地睁开眼,眼前有瞬间的金星乱冒。
小芒正捧着一小碗清澈的泉水,小心翼翼地递到我面前。“喝水,哑婆说要多喝点。”他的大眼睛里映着火光,也映着我苍白憔悴的脸。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接过碗。
清凉的水滑入喉咙,暂时压下了那烦人的“沙沙”声。但当我放下碗,目光无意间扫过棚架角落里堆放的一些植物残骸时,一阵尖锐的“嘶嘶”声猛地在我脑中炸开。
伴随着一股强烈的、被剥离母体的痛苦和愤怒情绪。
“呃…”我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额头,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姐姐!你怎么了?”小芒吓了一跳,小脸瞬间煞白。
“没事…”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恶心感和脑中的噪音,声音有些发虚,“只是…有点累。”我不敢看那些植物残骸,将目光移向别处。
我的视线落在苗圃旁那个沉默的身影上。
根须的核心处,那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蓝光,依旧在极其缓慢地明灭着。
每一次微弱的闪动,都像在无声地敲打着我的心脏。
为了守护我和这片脆弱的绿,它燃烧了自己,只剩下一缕残魂般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