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机没有任何停留,在完成扫描和标记的瞬间,猛地拉升高度,伴随着刺耳的引擎尖啸,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消失在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之中,只留下令人窒息的嗡鸣余音在环形山壁间回荡。
死寂。
棚架下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堆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人们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每个人的心脏。孩子们被母亲死死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流淌。女人们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锐眼握着长矛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铁匠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疤痕狰狞的脸上面无表情,只有眼神深处燃烧着冰冷的怒火。
老猎人那只完好的眼睛里,翻涌着深沉的、仿佛来自矿坑深处的绝望。哑婆手中的木勺,“哐当”一声掉进了翻滚的汤锅里,溅起几点滚烫的汤汁,她浑然不觉。
老巴克拄着金属拐杖,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他环视着这片刚刚有了点生气的家园,看着棚架上崭新的加固材料,看着角落里堆放的、还带着新鲜泥土的地薯,看着哑婆那锅还在咕嘟冒泡、散发着暖意的苔藓汤。
最后,目光定格在根须身上,定格在它暖黄光芒下那株在微风中轻轻颤抖的嫩绿小草。
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刻满了沉重和愤怒。那条金属义肢猛地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哐”声!
“操他妈的方舟!”老巴克的怒吼像受伤的猛兽,嘶哑、狂暴,瞬间撕裂了死寂,“阴魂不散!连这点活路都不给?!”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恐绝望的脸,扫过锐眼、铁匠、老猎人,最后落在我和根须身上。
“都他妈给我听着!”他声音如同炸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哭丧着脸有个屁用!人家刀都架脖子上了!抄家伙!”
他猛地指向锐眼:“你小子!把你那些坑耗子的本事都拿出来!围着棚子外面,给老子弄上绊索!越阴损越好!找点能扎穿铁皮的东西!”
指向铁匠:“大个子!别摆弄你那破木头了!把你那砍刀给老子磨得吹毛断发!再去废墟里找!找最厚实的板子!给这棚子再加一层铁皮!特别是护着那草的地方!”他指了指苗圃。
指向老猎人:“老瘸子!你那钩子不是摆设!带几个手脚麻利的,把咱们存的那点尖头碎铁片都给我找出来!埋!埋在入口必经的路上!踩上去就得他娘见血!”
最后,他看向我和根须,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更重的分量:“丫头,根须!你们俩……是他们的头号目标!给我藏好了!特别是你,丫头!你那点本事……关键时候,可能比刀片子管用!根须!你的眼睛给老子放亮点!天上地下,有个风吹草动,立刻吱声!”
他深吸一口气,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视着所有人,包括紧紧抱着孩子的女人们和脸色惨白的小芒。
“还有你们!娘们儿,孩子!把咱们那点吃的喝的,还有哑婆找来的草药,都给老子藏严实了!藏到最深的旮旯缝里去!方舟的狗腿子,连耗子洞都能给你掏了!”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力量,“咱好不容易刨出这点亮儿,刨出这点绿!谁他妈敢来掐灭了它,老子就跟他拼了这条老命!听见没有?!”
“听见了!”锐眼第一个低吼出声,眼神冰冷如铁。
铁匠沉默地点了点头,巨大的砍刀在他手中发出低沉的嗡鸣。
老猎人那只机械臂的钩爪猛地收紧,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女人们用力点头,紧紧抱着孩子,眼神里虽然还有恐惧,却多了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小芒用袖子狠狠擦掉眼泪,小小的身体挺得笔直,像一株倔强的小草。
哑婆默默地弯下腰,捡起掉进汤锅的木勺,在破旧的围裙上擦了擦。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浑浊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株在根须光芒中微微摇曳的嫩绿小草。然后,她极其缓慢地、异常坚定地点了点头。
微光社区短暂的宁静被彻底打破。温馨的日常瞬间被冰冷的战争阴云笼罩。恐惧还在弥漫,但在老巴克那声嘶力竭的怒吼和根须橘红色警报光芒的映照下,另一种更坚硬的东西——一种为了守护家园和希望而凝聚起来的、近乎悲壮的决绝。
正在这片冰冷的废土废墟上,悄然成型。
根须暖黄色的光芒依旧温柔地守护着苗圃,但那光芒的边缘,已被橘红色的警报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
方舟的阴影,如同巨大的铁幕,沉沉地压在了这片刚刚燃起的微光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