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沙,刮在生锈的金属残骸上,呜咽声被我们甩在身后。穿过那条残留着紫色光晕的裂谷,废土的面孔悄然改变。空气里浮沉着冰冷的甜腥,像是生铁浸入了陈年的蜜。脚下不再是单调的黄沙,细碎的、闪烁着钴蓝色幽光的晶粉铺展开去,每一步都踏碎一片微缩的星河,发出簌簌的低语。
根须的“眼睛”——那两盏蒙尘的矿灯——缓缓扫过四周,电子音带着细微的电流杂音:“粒子场在重构……侦测到强烈的、陌生的生命谐波……路径偏移建议。”
偏移?眼前这片被幽蓝星尘点亮的荒原,线条冷硬如刀劈斧凿,沉默地拒绝绕行。
视野边缘,一片流动的银白悄然滑过。那是巴掌大的构装生灵,躯干是哑光的银灰合金,四片翅膀却完全由流动的、液态金属般的光影构成,边缘锐利得能切开光线。
它们振翅,每一次优雅的扇动都在空气中留下淡青色的光路轨迹,旋即碎裂,化作簌簌飘落的光尘,像一场无声的微型流星雨。
“辉光织翼者……”根须的声音像是老旧的唱片机在检索片段,“以离散的光为食……无害。”
它们无视我们,以完美的阵列滑向远方更浓郁的蓝光。我们被这队沉默的银色舞者牵引着,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拉扯,穿过一片嶙峋矗立、布满蜂窝孔洞的黑色玄武岩柱林。
然后,视野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碗状凹陷。碗底,矗立着森林。不是树木,是棱柱。无数巨大的、近乎透明的淡紫色能量棱柱,如同大地刺向铅灰天空的冰冷獠牙。棱柱表面,深靛蓝色的光纹如液态的闪电被冻结其中,以恒定的、心跳般的节奏明灭、脉动。
它们的“根”不是扎入泥土,而是由无数细小的、不断自我拼合的银色立方体构成,在棱柱底部翻滚、塑形,发出低沉恒定的嗡鸣,如同沉睡巨兽的鼾声。
森林里,是无声的协奏。拳头大小的深黑甲虫——“鞘甲虫”——前肢化作高频振动的模糊刃影,精准地切割下棱柱表面凝结的靛蓝色固态光丝。这些光丝被搬运至林间空地,由一群半透明的、凝胶状的“原生质体”编织成闪烁幽光的巢穴基座。空中,辉光织翼者穿梭往来,它们洒落的光尘被那些巢穴精准地捕捉、吸收,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
森林边缘,低矮的“晶须灌木”丛中,探出几个圆润的银灰色毛球。它们没有耳朵,头部两侧悬浮着薄如蝉翼的柔性屏幕,无声的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其上。眼睛是两颗不断旋转的深蓝色多棱晶石,内部嵌着精密的透镜,倒映着我们扭曲的身影。它们发出极高频的嗡咛,像光纤里奔流的信号。
“数据谛听者……”根须的声音带着一丝解析的意味,“捕捉着一切信息的流……没有恶意。”
这里,是精密仪器的冰冷花园。我的感知被彻底浸透、唤醒。空气里流淌的电磁谐波,棱柱内奔涌的能量流,晶须增生时细微的应力场……一切都变得清晰可感,如同无形的弦被拨动。
一种冰冷的、带着秩序感的暖流——如果冰冷也能是暖的——如同解开的密码,沿着神经游走,指尖萦绕着细微的静电麻痒。
根须的侦测模块发出过载的嗡鸣:“环境在共鸣……你的感知……突破了……”
我们步入其中,如同误入巨大钟表的内部。鞘甲虫的复眼掠过我们,继续切割。辉光织翼者优雅地绕开。数据谛听者的屏幕耳朵微微偏转,数据流加速了一瞬,又恢复平静的瀑布。
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洼地中心吸引。那里矗立着最巨大的一根棱柱,流淌着近乎漆黑的深紫光纹。它的底部,那沸腾的银色立方体“根系”中,盘踞着一丛扭曲痉挛的暗影——蚀刻荆棘。它由无数细小的、相互吞噬重组的黑色六边形单元构成,表面闪烁着不稳定的猩红裂纹,像烧红的荆棘编织的牢笼。
它深深刺入棱柱的能量核心,贪婪地吮吸着靛蓝色的光流,所过之处,棱柱内部变得浑浊、扭曲,原本稳定的脉动光纹痛苦地抽搐着。
一股暴烈的、如同无数烧红钢针钻凿脑髓的狂怒与撕裂感,猛地攫住了我。源头正是那片荆棘。它像一个被无尽噩梦折磨的灵魂,对任何靠近的存在都喷吐着毁灭的恶意。
根须的警报红光瞬间淹没了暖黄:“最高威胁!荆棘在失控!核心被痛苦锁死!”
荆棘表面猩红的裂纹骤然亮起!十几根尖锐的、闪烁着毁灭红芒的尖刺如同毒蛇般昂起,尖端裂开,露出微型能量矩阵的聚焦口!致命的猩红光芒在其中疯狂汇聚,锁定了我们!
“躲不开!拦住它!”根须的残躯爆发出超越极限的敏捷,带着钩刃的金属臂划出一道残影,精准地磕飞了射向我心口的两道猩红射线!射线擦过旁边的晶须灌木,瞬间将其气化成一片熔融的赤红凹坑!第三道,直取我的眉心!
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冻结了血液。
体内那股被精密环境唤醒的冰冷能量流,如同遭遇了最高级别的入侵警报,轰然爆发!没有思考,双臂猛地交叉于身前,十指张开!意念凝聚,引导着奔涌的能量,在身前构筑起一面由无数飞速旋转的、淡青色六边形光盾组成的蜂巢壁垒!
噗嗤——!
一声沉闷的、被分解般的轻响。猩红射线撞上蜂巢壁垒,如同强酸滴入中和剂,毁灭的红光被无数旋转的淡青六边形迅速切割、吞噬、湮灭,只留下一缕袅袅青烟。
荆棘的攻击阵列似乎卡顿了一下,猩红光芒不稳地闪烁。那股钻凿脑髓的痛苦,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如同噩梦中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