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多忙着离开,等中村武忙完了,一回头哪还能看见他的身影?
中村武看见两姐弟在一边打打闹闹,眼前却缓缓浮现一副场景——
十年前,大概是那个时间吧,中村武还是个入职没多久的职场小白,因为不懂警局明里暗里的人际交往规则,总是一不注意就被很多又杂又累的工作压的喘不过气。
他经常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待到深夜,看押嫌疑犯啦,整理卷宗啊,甚至有些时候还要给花浇水,打扫公共区域的卫生……
这种日子让他感觉自己的前路一眼望得到尽头,跟他想象的追捕犯罪分子打击黑色组织的正义职业,一点也不一样。
有一次,大家都放年假去了,只剩下中村武还在处理最后的枪械记录——这种东西是平时就有记录的,只不过是最近政府要临时抽查,为了避免出差错,警局也要对这种记录进行检查。
其实类似于警局的配枪这种东西一旦丢失,不仅会让持枪的警察受到追问和惩罚,甚至连管理记录的人也可能受到牵连。
中村武已经检查到最后一次,也就是最近一年的持枪记录了,他有些漫不经心的想到,还有最后要把值班室的门锁好,给门前的两棵树浇一次水……话说,为什么是我留下来做这些呀?妈妈现在估计已经做好晚饭了……
他把以上提到的琐事做好之后,终于披上了自己厚厚的大衣,借着路边的昏暗的街灯透出了一点光,踩着吱嘎吱嘎的雪踏上了回家的路。
也许是那个特殊的日子将近,中村武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就觉得这条往返了许多次的村道都平坦了许多。
他想,下一年自己一定要更加努力。
虽然现实与梦想的差距巨大,但他希望至少下一年可以给妈妈买件好棉袄,还要给爸爸买一套茶具……就买那种紫砂的。
*
警局并不给警察们放长假,轮班制的休假空出了唯一一天“空档期”——也即是中村武放假后的第一天。
那天中村武难得睡了个大懒觉,等太阳穿过光秃秃的树杈,通过窗帘的缝隙打在中村武屋子里的小煤炉时,电话铃声像催命一样将中村武从梦中惊醒。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用了攒很久的工资为家里安装电话机
“嗯……喂?怎么了吗?什么,警局失火了?”
于是,中村武工作的第一年的第一个年假就这样,吹了。
*
当中村武着急忙慌的赶到警局时,令他气血翻涌,几乎眼前一黑的场景出现在眼前——那几乎已经被彻底烧毁的、还有余温的警察局。
中村武几乎要晕过去,谁都知道他是最后离开警局的人,这场大火又明显是从内部开始烧起来的,说不定是因为昨天没把煤炉彻底熄灭,才引发了火灾。
可警局里的那些文件和案宗被烧毁了这件事才是重中之重。
中村武不禁想起律法上的一条条关于毁坏案宗或持枪记录等重要文件的罪责,默默用自己有限的法律知识为自己加上无限的刑事责任。
他其实并不确定自己昨天是否已经把局里的煤炉熄灭,但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如果他现在不能证明这场火灾与他无关,其他人也只会认定这火是他放的
——谁都担不起这罪责。
他的局长也是那时到达的警局。
局长到警察局的时候总是特别具有标识性,他会开着他那新买的车子,这种车子被驾驶时总是会发出很响亮的轰鸣声。
然而每次车子驶到警局大门时,他似乎又很嫌弃这辆车,下车时总要很大力的关门才作罢。
当然,当别人问起时,局长总要摆摆手“嗐,这种车的车门也太沉了,据说足足有12公斤,还可以挡子弹的!要我说,这种车就这点不好,比如美国那边的新型号……”然后便不管听者的意愿扯一堆关于他对汽车的研究。
而正是这标志性的大力道的关门声把中村武从自己的思绪中解放出来。
他几乎是一把抱住局长的大腿,涕泗横流的祈求,为自己辩护,那时的他并不在乎眼泪和鼻涕是是否蹭到我们令人尊敬的警察局局长身上去了,只一心一意陈述自己是多么诚实,平时是多么细心。
他当时满以为诚实和上进心比起一时的失误要重要的多,再怎么说其他人也不应该为了一堆破纸扼杀一个充满朝气又勤劳刻苦的年轻人。
警察局局长皱着眉看他的脸贴在自己昂贵的裤腿上,脑袋下意识的远离中村武,脸上却摆出一副怜悯的神情——这让局长整个人看起来都充满着一种只可远观的神圣感。
局长说“阿武啊,你的事情我了解的,我当然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毕竟人都会犯错的嘛。但是法律就是法律。作为一个警察,你肯定清楚这些的对不对?”
“可是,可是局长,我可经常是局里最后一个走的人,每天晚上最后的工作我怎么可能不清楚,再怎么说也该形成习惯了,我,我的意思是我不可能没把火熄灭啊……”
中村武跪在地上仰头,希望平时靠谱的局长能再一次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