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着起身,只觉得四肢百骸灌了铅般沉重酸软,脑袋也昏昏沉沉。但求生的本能强迫我打起精神。收好被雨水潮气浸得有些沉重的被子,目光扫过台阶——
新的食盒和果子早已静静放在那里,还有……一把崭新的、青绿的油纸伞。
我惊疑不定。他……到底图什么呢?我这样身无长物、来历不明的异乡人,能给得了什么回报?
默默吃掉昨天藏起的饭团,将新食盒里的饭团仔细收好。盒子里的花又换了,是一种我不认识的嫩黄色小花,香气浓郁得有些霸道,花蕊里还噙着晶莹的露珠。
我不禁有心思想,这里人给别人送吃的,是不是都要放一朵花?
尽管雨势渐大,寻找水源的计划刻不容缓。我将碎星的缰绳牢牢系在屋檐下结实的柱子上,轻轻拍了拍它不安的脸颊:“下雨了,乖乖待着别乱跑,等我回来。”它湿漉漉的大眼睛里盛满依赖,低低嘶鸣着。
狠心转身踏入雨幕,碎星焦躁的嘶鸣声在身后久久不散。不是不想带它,只是这冰冷的雨水,我是有伞,但它可没有啊,我怕它淋病了。
我打开那把油纸伞,选择了一个之前没走过的方向。穿过一片泥泞的荒地,眼前豁然开朗——大片大片绿意盎然的农田铺展开来!
有田必有水!我沿着田埂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果然,不久就听到了潺潺水声!一条不算宽阔却水流湍急的河流出现在眼前。
雨越下越急,豆大的雨点砸在伞面上噼啪作响。河流的源头隐没在远处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之中,与昨日那片死寂的焦林截然不同,充满了生机。
那里一定有野果!只是看着这瓢泼大雨和阴沉天色,进山寻果的计划只能搁置。这湿冷的天气,像极了记忆里南方的梅雨季,又带着清明的料峭寒意。
一无所获地折返,途中遇到了几个披着蓑衣的村民。他们远远地聚在一起,对我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听不懂!我也不想和他们交流。我加快脚步,将他们和那些窃窃私语甩在身后。
回到神社,碎星立刻挣脱了缰绳的束缚(显然系得不够牢!),像颗炮弹般冲了过来,湿漉漉的大脑袋在我颈窝里急切地乱蹭,带着委屈的呜咽。
“别怕,”我紧紧抱住它冰冷的身体,声音沙哑,“我不会丢下你的。”
想起昨夜噩梦中的那些狰狞兽人,一个荒诞又带着一丝期冀的念头冒了出来:那些狮子脸、青蛙脸、长角的怪物都能成“精”,碎星这么通人性,在这个世界,它是不是……也有机会变成人?
喉咙忽然泛起一阵奇痒,我捂着嘴忍不住咳嗽起来……
我不甚在意,熬过今天,等雨停了我就去那片山里看看,别的不说,起码应该是不会饿到了,毕竟我从小在山里长大。
回山里好比我回家一样熟悉又有安全感。
只是看着雨幕,我心里泛起嘀咕,这雨明天能停吗?
我靠坐在墙边,仰着头看着灰色的天空,不断连的雨水落下,耳边除了雨声就只有碎星呼吸喷出的鼻息声,安静的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开始觉得喉咙肿痛,身体越来越没劲,而且觉得格外的冷…
指尖触上额头,一片滚烫。
糟了,发烧了。
没有药,语言不通,举目无亲。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年轻的身体上。
“小小感冒,能耐我何?”
我强撑着给自己打气,把湿冷的被子重新铺好,蜷缩着躺了进去。
睡吧,睡着了就不难受了,身体也能自己修复……意识在灼热和寒冷的交替侵袭中,沉沉坠入黑暗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在颠簸中艰难地浮起一丝清明。
最先感受到的,是脸颊旁细微的、带着凉意的瘙痒感。我无意识地动了动脑袋,身下背负着我的人立刻停下了脚步。
他微微偏过头来看我。温润平和的嗓音,模糊地传入耳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我猛地睁大了眼睛!
视线聚焦的瞬间,心底一片惊骇——我竟然趴在一个人的背上!刚才脸颊的瘙痒,正是他垂落的银色发丝拂过!
再定睛一看,背着我的人,正是那个留下食盒和棉被的银发男人!
身体瞬间僵硬如铁!紧接着,沉沉的脑袋里炸开——碎星呢?!我的碧落剑呢?!
“放我下来!”一开口,只觉得嗓子像有刀片划过,声音也很粗粝。
昏沉的大脑想起他听不懂,我于是挣扎着表达自己的意思,我要下去…
然而,箍在我腿弯处的那双手臂,却如同铁铸一般,纹丝不动!那沉稳到可怕的力量,与他温柔的外表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六岁那年!被强行拖上面包车时那种无法挣脱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呜……我的剑!师父送给我的碧落剑!大师姐送的金鱼穗子,二师姐送的马……”
眼泪决堤般汹涌而出,连日积压的恐惧、委屈、无助和此刻的惊惶彻底爆发!
我像六岁那年哭喊道——
“师父!师姐!你们在哪啊?为什么不来接芳然!芳然知道错了!呜呜呜……芳然真的知道错了……放我下来!我要去找师父师姐!”
背着我的人蓦地停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