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让阿娇靠在自己胸口,慢慢松开了手,指尖忽然燃起一朵幽幽的蓝火。
那火苗不像是这世间本该存在的事物,焰心的颜色并不明亮,像水一样淌进每一个暗角。
可楚服的上半张脸几乎还隐匿在阴影里,像是光源害怕把她的容貌描摹出形状:“有办法的,别害怕。这次不是你自己一个人。”
陈阿娇舔着自己舌尖残留的血味,直到那点血味被楚服掠夺,像是安抚,又像是逼迫她冷静。
五年绝望的煎熬,六天混乱的梦和第六天绝望的幻觉,长达二十多年的众人的指摘,早就把她的灵魂煎得孱弱。
她一会儿冷得发抖,又热的冒汗,在寒暑煎熬中,牙关不自觉地打颤,把楚服的舌头咬破,吮吸着巫女的血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听力里时而清晰,时而又像是灌了水那样模糊。
“我没事……这宫里你不能多待,你要赶紧出去。你要去找我娘亲。你们两个在宫外比我自由,肯定能找到其他的办法……”
“我有办法的,”楚服突兀地打断她,伸出一支胳膊,把她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让阿娇找到一个借力点,“我们先出去。你不是知道路吗?”
阿娇回过头,被身后那一副巨大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书法吓了一跳。
最下角有落款,这是景帝的亲笔。
她看着这勉强还算苍劲有力的书法,歪着头打量起来,像是在回想起历经栗姬失势和太子废立的曾经。
楚服不言语,怕扰了她的回忆。
阿娇拍了拍她的手:“别看了,暗门在这副书法后面,我们从这里出去。”
*
宫宴散尽,灯火阑珊,满地雨痕。
她们走在没有灯的小路上,靠着楚服手心一点蓝色的光照亮。
这条路边上不知道是哪个殿,墙筑得出奇的高。
月亮都这堵墙被封死了,没什么光亮,影子并不清晰。
天上的星河和楚服手里的光连成一片,影子也混作一团。
“我今天听到平阳公主请求皇上把绵阳公主放出宫去,算她戴罪立功做个平民女子,也能把自己的父母手足从宗人府救出来,不过还有几个人活着就不好说了。”楚服絮絮叨叨,也不知道她听进去多少。
“长安城附近的将士的家眷基本都知道刘笙,她在漠北大营和布厂都不是吃闲饭的人,做过很多事。若谁有需要,可以去我那儿落个脚,包吃住,也发月银,也算有个生计。”
“夏书禾为了打压商户,从我这儿买了不少布匹。京中其他的布商对此颇有微词,恐怕那检举的人也是他们贿赂的,和李蔡沆瀣一气,我回去查查。只要他们能被抓住,夏书禾就是以身入局的功臣。”
“你刚回来,对这儿不熟悉。和我娘商量着。唔,她是买,买布匹丝绸的大户,应该认识不少人。”
酒劲上涌,阿娇抓着楚服的手腕,走路都打晃。
她执拗地踩着楚服的影子往前走,像是月亮也认可她们本是一体。
酒醉中,她展现出年少时候的性格,顽皮得有点过了头。
楚服居然也找回一点时光的感觉。
“我以前在东宫住,总是从这儿跑出去玩。”阿娇胡乱和楚服十指相扣着,忽然抬起手,勉强辨认着旁边已经有些荒败的亭子,“还好没住上几天,可憋坏我了。”
那一点幽蓝色忽然熄灭了。
甚至就连刚才那点小心翼翼的月光都散开了,骤然陷入黑暗。
陈阿娇仰起头,茫然地瞪大了双眼。
一点夜风把她凌乱的头发吹拂起来。阿娇伸手去理,手腕被人紧紧握住。
“楚服?”
昏黑一片中,楚服抓住了阿娇的胳膊,把用力拉近自己的怀里。
这次她用了力气,阿娇的手指不受控制的瑟缩,却换来巫女火热的身体更用力的贴紧、磨蹭。
阿娇好像突然很怕黑,却盯着她的眼睛里微弱的蓝色光芒,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腰,以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靠在她的怀里。
她抓着楚服的领口,尽量平复下声音:“前面就是甘泉宫,我们该回去了。”
“你跟她在东宫住过?”她的声音是哑的。
“废话,我是太子妃啊……你怎么不叫我皇后了?你叫啊,之前不是叫得很开心吗?”阿娇笑着拍了拍她的脸,却被她脸上不正常的温度冰了一下,“不过是我自己住的。你怎么了?”
楚服摇了摇头:“阿娇,这七年过得好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楚服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陈阿娇这才觉得她整个人都有些异常,像是刚重逢那时候的状态。
甚至比那时候还疯狂。
“我那会儿和他分房睡,就在这里住的。后来我搬去甘泉宫了,这里就被人重新布置了一遍。”
她不断地拍打着楚服的脊背和后颈,想要让她稍微松开自己一点。
最起码不能在这里疯狂——
“为什么不回答我?为什么明明重逢了,还要赶我走?”她呼出来的气滚烫,贴在阿娇的脖处,“为什么我不在,你要自己用巫蛊娃娃?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
阿娇醉醺醺的脑子反应不过来她这长长的逼问,只能挑自己能听懂的几个词语做延伸:“什么娃娃——那个娃娃和我好像啊,楚服,谢谢你。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