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体内有四相法印?”柏子仁顾不得其他,伸手就要探陆清止神庭穴。
“你的灵力我好像在哪见……”陆清止与柏子仁同时出声,他话音未落,柏子仁的手已经点在了自己额头上。
陆清止感觉到一缕柔和的灵力从神庭穴钻入,流入丹田。柏子仁目光一凌,陆清止体内原本应是纯白的灵丹上包裹着一层泛着金光的法印,密密麻麻的铭文正在缓慢流动着,还未待细看,柏子仁那缕窥探的灵力又被弹开消散了。
四相法印,四界六道之内只有天帝能结,可封阳镇阴,耗至根脉枯竭,进而永断其源,乃天界高阶仙族的重刑之一。
“我方才匆匆一瞥,这法印温和,是做过改动的,你灵源并未被直接切断,只是修习不了强劲些的攻击类术法。”柏子仁已经回身在榻上坐下,全然忘了自己方才的轻薄模样,一本正经道:“但四相法印基阵刚猛,就算改动过应该也会使五识受损,你不是神君吗,这什么情况?天帝为什么给你打这玩意儿,陆吾也没跟我提过。”
“不是要事,无需专门提及。”陆清止淡淡道。
柏子仁看了眼陆清止,欲言又止。这人轻飘飘一句‘不是要事’,他恍然想到自己明里暗里杵这人灵力不够刚猛的那些场景,原先确实看不上这小孩儿没真本事又坐享神位。柏子仁叹了口,选择闭嘴。
陆清止道:“我诞生那日开阳星落,司命殿推测我也许是杀神蚩尤转世,自我化形以来的确身负神力,但我灵窍未成难以掌控,故而天帝给我打上这法印,是为我也是为四界的安危考虑。”
“你一个百来岁的小孩儿能干出什么?”柏子仁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干咳了几声又接着道:“无非捉弄一下仙娥宫婢,揍一揍仙门同窗,捣弄几只重鸣鸟……”
陆清止看向柏子仁,“我没有……”
柏子仁挥了挥,露出烦躁的神色,“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至于上重刑?我原以为你是个狐假虎威的骄矜二世祖,谁知你竟然是棵没人疼的小白菜,陆吾这狗东西也太心狠了!”
“我今年七百余岁了,不是只有一两百岁的小孩儿。”陆清止看着柏子仁,平静道:“一百九十岁那年我误闯进苍虬阁,无意识下激活了被封印的绿沉,几名侍卫闻声赶来,其中一个还牺牲了。”
“你……苍……什么?”柏子仁蹭地站起来,慢半拍重新消化陆清止方才的话,“你是说,你快两百岁的时候,也就是大概五百年前,你去了我的苍虬阁,动了我封印在阁里的绿沉枪,还拿它动了杀手?”
陆清止点头,“所以天帝才让我搬出戊戌宫另设府邸,后来没多久你就出关回来了。”
柏子仁疯狂掐着自己太阳穴,“我说我睡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被绿沉叫醒,她后来还咬死说是我叫醒的她,原来竟然是你,你怎么会……不是,你为什么去苍虬阁?”
陆清止顿了顿,沉默了。
柏子仁看着他,耐心等着他的回答。
半晌后,陆清止伸出左手,掌心亮起个小小的法阵图案,这个小法阵与拥有强大储存功能的须弥界法阵同出一源,在没有自己的须弥界之前一般会用这个小法阵随身携带一些小物件,容量有限。
陆清止掌心浮出一物,是张折起来的雪浪纸,天界常用。他将纸递给柏子仁,道:“我很久以前在戊戌宫经阁里捡到的。”
柏子仁拿过那张纸来打开,愣住了。
那张纸上流动着暗印‘苍戮小记’,带着可以防止脏污破损的简单铭文。这是他多年前用来写随记的纸,有战场纪实,有花草虫兽,也有许多难以朝外人道的胡思乱想。雪浪纸一旦有了主人暗印便可寻回,这张纸却不知怎么被遗落在经阁了。天界数千年,他最后官至大将军都没有独自建殿,一直借居在戊戌宫那小小的苍虬阁里,戊戌宫的经阁也是他曾今常去的地方。
那纸上寥寥数言,写了魔族日渐势微已被逼退至溟渊一带,他希望大战能早日结束,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接下来这一战。空白处简单涂写着一个法阵,做了些标注和指向,仅仅一个雏形也不难看出其中巧思,旁边注三个小字‘天机阵’。字体不是天界如今普遍使用的规正形体,带着潦草的连笔,还夹杂着难以辨认的秘文。
“你如果想收回去就自己收起来。”陆清止道,“我当时还小,未曾远游,这张纸对我来说是个新世界。当年四界还未统一,像这样神奇的文字应该还有许多,这个阵法雏形也很玄妙。”陆清止看着柏子仁,平静无波地继续阐述:“我一直在想苍戮将军是一个怎样的人,只可惜我住在戊戌宫的时候你一直在闭关。”
柏子仁的神思叫这些话吊的七上八下,勉强稳住面皮,恍然明白为什么陆清止当初一见到绿沉便盯着她看了。他将这张看不出一点岁月痕迹的纸收回了自己食指的玉戒指里,咸咸道:“后面看到了,苍戮将军就是不思进取的无赖一个,让小神君失望了。”
陆清止看着柏子仁,想了想,突然道:“把你的因果眼拿出来看一下。”
柏子仁又从玉戒指里扒拉出因果眼来,核桃大的棱体悬浮在空中,柏子仁露出惊诧的神情,原本只零星亮着几个光斑的因果眼此时亮起了一小片,而那一小片地方的铭文也随之流动起来。
“你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么?”陆清止问他。
柏子仁有些怔愣,摇了摇头,“没有,我以为这东西就是个幌子,五百年了也没点反应,被雷炸都没反应,你知道怎么解?”柏子仁看向陆清止,陆清止已经完全整理好了仪态,散乱的头发也收拢归顺了。
陆清止也摇头,“师尊当初应该同你说过,天下大道乃仁义礼智信归源而就,这因果眼既能看见大道因果,我推测必然与这些有所关联,我们在梦墟境里听见了青橘的夙愿,可能跟因果眼有关,后来你算是帮她实现了夙愿的一部分,所以我才想看看它是不是有一些变化。”
柏子仁看着面前年轻的神君,再次沉默了。
陆清止接着道:“我们还没看裴耀卿那个玉环的溯灵时,你在青橘闺房里诈裴耀卿那些话,我一开始没太明白你是怎么想到的,后来在玉环溯灵场景里,我看见临淄郡王少时的书桌上有一个墨石砚台,与你当着带着我去翻裴耀卿房间时的那个一模一样。所以其实你早有推测,才会去大理寺帮裴耀卿。”
“从前对神君有所误解,今日陪个不是。”柏子仁低声道,捏了个诀勾了勾手,一个小酒坛和两只青瓷碗从陆清止身后的小木阁里飘出来落在矮桌上,柏子仁将两只碗斟满,端起其中一只朝另一只上磕了磕,“神君恪尽职守,见微知著,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