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男人不怒反笑,“本来还担心你这长不了苗的肚子没法儿怀裴耀卿的种,拿捏不住他,现在看来是我和郎主多虑了,人家现在连碰都不碰你,说到底还是清流人家的小郎君,平日里玩玩儿消遣还行,真要上手都嫌脏。”
“脏不脏也轮不着你,回去告诉武三思,我青橘手上没有办砸的事。”青橘没有生气,反而声音更加漫不经心。
“砸不砸另说,郎主没时间跟你干耗,狗娘养的一天天过得还挺滋润!未免夜长梦多相王这里必须尽早解决,今日给你带来的这阿芙蓉是个好东西,你想法给他用上,实在不行我就禀明郎主换人。”
“用不着你冒着风险上门来提醒,你要觉得我不行尽可回禀义父,看他撤不撤我。”
屋里没了声音,裴耀卿僵在门外。他满溢的灿烂全被摔碎在春日的艳阳里,推开门,与屋里的青橘和兵部尚书家的宗四郎面面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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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耀卿寝房外传来人声,柏子仁带着陆清止往屏风后一闪,裴守真与夫人王织羽的交谈声由远及近。
“一会儿就要开庭了,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裴守真的声音远远传来,“那个相思子手串……”
“今年上元他到宁州探望,当时央求了我许久,我就交给他了。”是裴夫人道。
“那怎么穿成了串子,他难道不知道相思子里面的粉末有剧毒?”
“是知道的,小时候我就曾同他讲过。”
“他为何找你要这个?”
“那日他翻来覆去央求,说拿去做个留念,讲什么情深缘浅,我道他对那女子确实情真意切……”裴夫人有些语无伦次,“你说你明明心里默许了,为何面上还非要阻拦呢,青楼女子有多少是自己愿意的,我当年还不是……”
“住嘴!”裴刺史厉声喝止了夫人还没说完的话,随即又放低声音,“织羽,往事莫提。”
二人并没有进屋,渐行渐远,陆清止和柏子仁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所以故事就到这里结束了?青橘别有所图预谋在先,裴耀卿撞破在后,青橘爱之有愧,遂服毒自尽。”陆清止抱起手臂,拇指和食指轻轻搓着,一副沉浸模样,失了几分惯常的清冷,“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果真情比金坚。”他若有所思道。
柏子仁叫陆清止这幅新鲜模样吸引了些注意力,一时没注意他说了些什么话。二人推开房门朝外走去,一路又从后门大喇喇出了院去。
陆清止与柏子仁恢复了原本装束,在大街上并排而行,陆清止道:“我还有一事不明。”
“你说。”柏子仁左顾右盼,不知是在看人还是在看路。
“那相思手串为何会到青橘手上,为什么相思子会变成相思子串。”
“你是怎么知道相思子的。”柏子仁偏过头目光落在陆清止身上,“陆吾教的?还知道多少关于相思子的传说。”
陆清止道:“人间草木知九分,四界奇异晓八成,我说我能过目不忘,你不相信。”
“行,我们神君最聪慧,四界六道没有再比神君更有本事的人了。”柏子仁原来还道这小神君是娇衿,如今看来这人确实只会就事论事,旁人觉得他娇衿是旁人无法相信他小小年纪的确有这么优秀……
陆清止不理会的他语气里的促狭,只针对眼前事道:“相思子乃西原六诏独有的风俗定情之物,因其外表美好,质坚但内含剧毒,一旦壳破便可取人性命,被当地人用来比作男女情意。相思子定情,但穿破的相思子串一般是未亡人用来祭奠相思的。”
“不错。”柏子仁将折扇一甩,合到右手掌心握住,兴致冲冲道:“咱们得去看看这串子。”
陆清止没有注意到柏子仁从毫无兴趣变成了主动探究的态度,道:“串子在青橘手腕上带着,现在我们去找她的尸体?”
“尸体早入土为安了,那东西是证物,现在应该在大理寺放着,走吧。”
“你如何又能进大理寺?”
“山人自有妙计,跟着走便是。”
柏子仁的妙计,就是拿出沉淀淀的银子里外打点一番,又从金鱼袋里掏出了个让两个官吏看了又是作揖又是哈腰的鱼符来,说自己想当面观摩一下传说中的六诏情毒。虽有失仙风,但柏子仁坚持入乡随俗。二人顺利等候在大理寺存放证物的阁楼外,接着很快就看到了那串十天前还带在青橘手腕上的相思子。
两名受了淫威同时也收了好处的官吏立于旁侧守着,柏子仁当真不避讳,只是看着被穿成一串的八颗相思子眉头微蹙,他右手拿起串子,左手往陆清止肩上一搭。
二人进入溯灵空间,不同于前面所有溯灵空间的五光十色,这串相思子的溯灵空间一片纯黑,丝毫看不见外面的光亮。铺天盖地的光点散落在四面八方,层层叠叠,密不透风。柏子仁被淹没在纷繁浩渺的光点中,恍惚中看见陆清止望着青橘的尸体,表情索然。
“你太无情了,神君。”柏子仁看了眼陆清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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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州刺史府西厢,裴耀卿与母亲并排坐在一起。
“我从小自视甚高,总妄图以一己之力改变些什么,对儿女情长的琐事看不太入眼,如今竟然也身陷这囹圄了,却有些不合时宜。”裴耀卿低着头,手里摩梭着一个由半透纱料缝制而成的小香囊,里面装着许多上红下黑的漂亮豆子,十分精巧。
“卿儿,那姑娘你是真喜欢?”
“是吧。”裴耀卿神色淡淡的,一年来为了青橘与裴父争执的劲头突然没了。
裴夫人难掩心疼,柔声道:”卿儿,其实你阿爷……你阿爷悄悄找人问过那个青橘姑娘的来路,你可以先把人赎出来,看在哪里先置……”
裴耀卿忽而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母亲,眼尾泛红,又慌忙低下头哑声打断,“那这就够了,够了,阿娘。”
裴耀卿将手里的小香囊贴身放好,接着道:“二郎近些年顽劣,不知天高,自以为诸事均能掌弄,给家里添不少麻烦,这袋相思子……就当是阿娘给我们的一个念想吧,好不好?阿娘。”
“卿儿你没听见我说什么吗,你阿爷他就是面子上过不去,但咱们裴家满门清流,不至于娶了个女子就……”
“我知道。”裴耀卿拍了拍母亲的手臂,“阿娘,我知道的。”
“唉,卿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