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下班,律所大部分都还在,年底法院忙着结案,他们也忙着准备材料,写材料加班到深夜已是常态,越到年关越忙碌。
“吃得苦中苦,伺候人上人啊!”黎浦扯了领带挂在工位拦板,翻着满桌子的材料头皮发麻,无从下手。
宋知听她一直在叹气,靠过椅子看了看,“你先下班吧,前段时间辛苦你了,这个案子资料我来弄就好了。”
“真的吗?我不会在做梦吧!”黎浦立马来了精神。
“不是蒸的。”黎浦立马泄了气,“煮的!快下班吧,一会老王头出来你就跑不掉了。”
黎浦喊了声yes,宋知警告的眼神提醒她别组还在奋战,她只能偷着乐,弓着身体拿起包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走之前她攥着花领带神神秘秘地说,“对了,蒸煮的意思是正主,师父饭随爱豆,都是大美女!”
宋知就差踹她一脚,小徒弟动作敏捷逃脱了惩罚,挥了挥手迈着轻快的步伐下了班。
宋知看着她的背影,撑着脑袋,“饭随爱豆?”然后低头笑了声。
等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办公室已空无一人,身后的灯都关了,她直起身体活动了下僵硬的脊背和脖子,手掌搭在脖子上闭着眼,脑袋顺时针转动。
睁开眼睛的时候,王辉腾已经站在工位旁边拿着一个公文包慈祥地看着他她,但是背着光,吓得她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做什么亏心事了,吓成这样。”
宋知平复情绪,“也不看看您做了什么事,哪有突然站在人面前的。”
“还没吃晚饭吧?”王辉腾笑眯眯。
宋知原本想推辞,毕竟今晚这份上诉材料至少要花四个小时才能写完,无奈肚子咕咕直叫,两人也没去远,就在楼下的便利店点了两份简餐微波炉一热,坐在玻璃窗前开吃。
“小黎最近怎么样?”王辉腾放了公文包。
宋知掰开一次性筷子,“挺好的啊。”想起下班徒弟那句都是大美女,“还是那么油嘴滑舌,没大没小。”
王辉腾打开便当盖子,热腾腾的白色雾气模糊了他的眼镜,他拿下眼镜放在一旁,“我看假小子挺有干劲的,长得也很不错,你知道她家干什么的吗?”
宋知吃了一口米饭,想了会,之前去四川的时候闲聊中好像听黎浦提起过,“好像是在江西那边卖瓷器的吧。”
“家里经商,也不错。”王辉腾自言自语。
宋知侧头看他,“你问这些干吗?”
王辉腾眯着眼睛看不太清身旁女孩的模样,模模糊糊中似乎看到了几年前,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
“你过完年28了吧?”
“师父!27好嘛,别说虚岁!”宋知脱口而出。
王辉腾吃惊地问:“你喊我什么?”
宋知一愣,接着扒了两口饭,“吃饭。”
王辉腾放在台上的手握了握,窗外零星路过几个年轻人,他深吸一口气感慨着,“时间真快啊,你说你刚来律所的时候吧,和黎浦差不多大。”像是想到了什么自顾自地笑了声,“比她还能折腾,有次客户不给尾款,你愣是在人家单位大门坐了一星期。”
是有这么一回事,宋知认死理,还很执着,但她也不会知法犯法,就整天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在一楼大厅办公,见到客户还主动笑脸相迎和他问早,别人一问,她就说来给那个老总打官司的律师,别人再问什么官司啊,她就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表示自己不能多说,最后客户觉得影响实在不好,只好打来了尾款,果然第二天女孩就不在门口蹲点了。
“还有一次,是去贵州吧?我们和客户没谈妥,打车回机场的时候,你看司机中控插着一份送达回证,趴着椅子凑过去聊了一路,给公司签下个长期客户。”
当时师徒俩丢了客户,又累又困,王辉腾上了出租车就累得闭着眼休息,谁知宋知忽然趴过来和司机唠了起来。
不仅最后代理了司机的案子还免了去机场的费用。
“还有一次,庭审答辩的时候,法官让当事人去户籍所在地开个死亡证明。”一提到过去那些事情,王辉腾就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他无妻无子,父母早逝,孤身一人在北京闯荡,年轻时候因为家境不好,被大学谈了几年的女友家嫌弃,最后发奋图强,但是女友早已嫁作人妇。
所以律所就是他的全部,宋知不是他唯一的徒弟,却是唯一留下来的徒弟。
“我记得,当时对方律师说,可能开不了,能拍个墓地的照片吗?”
宋知想起这事,当时她在庭上给王辉腾做副辩,听到这句话顿时就蒙了,关键对方律师态度十分真诚,她也没顾得上笑。
王辉腾笑得拍大腿,“法官的表情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诶,回不去了,回不去咯,现在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拍的大腿的手撑在大腿上,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大肚腩。
宋知听出了他落寞的心事,望着窗外的街灯轻声说,“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王辉腾拿起筷子,欲言又止,瞥拉好几眼宋知,见她吃得欢思来想去还是提了一嘴,“你觉得黎浦怎么样?”
“挺好的啊,怎么,你不会是想给她加工资吧?算你有良心!”宋知正准备给他比个大拇指,王辉腾赶紧澄清,“瞎说什么呢?我这是充满诚意的关心,不要总是提钱,多伤感情。”
宋知耸了耸肩,“别和我提感情,伤钱。”
老王拿起桌上的眼镜戴好之后,小心翼翼地试探,“我是说...你对她就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别的想法?”宋知嚼着食物抬头想了想,然后瞪大眼睛,“老王你疯了吧!她是女生啊,你现在对我找对象的标准度如此饥不择食了吗?”
老王立马来了精神,“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啊,我也不是老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