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盯着一滩小小的水渍,灵机一动——
水。
他们去找郑氏之前连日阴雨,郑氏的小院子十分粗糙,里面没铺青石板路之类的。
凶手进来必然会留下痕迹,就算是翻墙,也多半会被房脊上的各种雕镂逼得下来。
窗户都是小窗,侏儒都进不来。
那么,这种情况下凶手必然来不及处理掉痕迹。
若非这种情况,那只能是许家兄妹来下的手了。但他们说自己没干过这档子事。
而据街坊邻居所言,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许家兄妹就来了,这个间隙凶手应该无法得手。
那么。
赵桓搁下手边的毛笔:“我回郑氏家里看看。”
“嗯。”顾忱不懂尸体但懂杀人,“我去看看尸体。”
存放死尸的屋子里冷森森的。连日阴雨方晴,空气里又带了点潮热的意味,大家都穿得轻薄。一脚踏进去,好似从人间到了地府。
打灯的小差役搓搓胳膊上起来的鸡皮疙瘩。身后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倒是面无惧色,一脚也跟上了。
穿堂风猎猎,烛火摇曳着,周围愈发可怖。
“呼——”烛火还是灭了,四周一片闷寂。
顾忱淡定地蹲下身来:“再点着试试。”
一下,两下,幽暗的光终是再次亮起,照明了身前一方。
郑氏像睡着了般,静静躺在手工织成的竹席上。血滴滴答答,落到地上,画出一片浓重的黏稠。
她的发仍然是不沾尘灰的素白,即使魂已去了地府,头也是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她的嘴角紧紧抿着,眼也是闭着的,有种诡异的安详。
顾忱俯下身,扫了一圈她浑身上下。
郑氏到死依然穿着她们见面的那身粗布衣裳,应该是没过多久。
脖颈处整整齐齐一条伤口要了她的命。
“凶器是?”顾忱起身问打灯的小差役。
小差役战战兢兢地回:“是碎瓷器片……”
这地方太瘆人了,他果然还是适合替人跑跑腿。
凶器就安静地躺在一块柔软的锦帛上。
顾忱没伸手,手捻着布的两角将这小小的凶器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不是人掰出来的,像是摔碎在地上的。瓷器的做工没有那么精良,里面几个小孔洞依稀可见。
就是他们那日吃面的碗的一块。
没有死不瞑目。
顾忱盯着郑氏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许久,下了定论。
她见过死得不甘的人是什么样的。
眼睛瞪得溜圆,面部表情都扭曲了,无声地呼喊着公正之人来给他们讨回公道。
但郑氏没有。
她死得安详,就像做了个没那么美妙的梦一样沉静。
“行,我去看看现场,你不用跟着了。”顾忱回身开门,小差役如蒙大赦,屁颠屁颠地把门拉得大开,外面不算明朗的天色也如圣光一般。
和死尸什么的共处一室果然还是太可怕了。
赵桓却没什么进展。
雨会留下证据不假,但另一场来势更凶的雨也会洗刷掉之前的痕迹。
景王爷略通各种侦查,也没能在这种老天不赏脸的情况下找到什么凶手入室的证据。
无奈之下,他转进屋内搜查。
床是单人的,破破烂烂的。
放衣物的竹篓也很小,压根装不进人。
别的地方也搜查了个七七八八,没有凶手入室的任何证据。
倒是发现了一封信。
信的笔迹有点眼熟,赵桓皱眉看下去。
没有署名,说话也十分不客气。
里面说的事也十分重要——郑氏杀了她的丈夫。
和许舟行收到的一模一样的恐吓信,他想起来笔迹是在哪里看到的了。
上一次威胁许舟行用的是他和许乐乐的命,这一次威胁郑氏则是名节。
郑氏十分在乎名节,比她的命更甚。
幕后之人很了解她啊。
那在被胁迫的情况下,郑氏会是他杀吗?
咔哒一声,门开了。
“我怀疑郑氏是自杀的。”顾忱顶着一身潮气赶来,说出了赵桓的猜测。
她描述了郑氏的死状后,赵桓把信递到她手里。
“这么多年了,郑氏的所作所为是怎么败露的?”顾忱看完信没抬眼,扫过信头。
这封信和他们在许家发现的那封还有所不同,语气更加熟捻,也带着鲜明的个人色彩——厌恶。
让顾忱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的,不加掩饰的厌恶就化在那锋锐的字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