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楚低头,整张脸都隐没在一边的黑影里,没说话。
宋裘琛暗想他是不是困了。于是慢慢地走过去把窗帘合上,刚想说一声”不然,先睡”,就听见外面平地一声雷,人僵在原地,手不由默默背在后面。
但又碍于面子,他也不想直接表露出什么情绪来。
萧楚突然出声道:”你要是害怕,往我这里靠靠。”
宋裘琛现在满脑子全是很久之前的回忆,很错乱,好像每一帧在眼前浮现。
“我们有事要先出去一趟,那孩子怎么办?”
“给他锁房间里不就行了。”
在脚步声渐远和门被关上后,屋子里漆黑一片。他想去摸索着开灯,什么也看不见,叫人也没有应答,然后他只能对自己说他现在很困,很想睡觉。
结果还做了个噩梦。被惊醒时由于过度紧张害怕,意识混淆不清,看到了有个长发披散肩头,盖住脸的白衣女漂浮在半空,紧接着伸出枯瘦几近如骨头的手指轻轻撩拨开面前的发丝,他看到白衣女没有眼睛。
空空的,呆呆的,但方向始终在对着他。
白衣女的声音沙哑得可怖,“你要跟我走吗……你要跟我走吗?”
宋裘琛想起来浑身就冒出冷汗,大口喘息不止。
也不知道是出于心理作用或是其他原因,即使当时宋裘琛的家人返还,宋裘琛依然觉得心口上就像被白衣女的手指碰触过,有一瞬间不能呼吸,如火灼烧般得痛。
人还没缓过神,萧楚就把他抱在了怀里。
宋裘琛下意识就踹了过去,想赶紧跑。
他不想再看到白衣女了,不管是在梦里还是真真实实地出现在眼前。
萧楚吃痛地”嘶”了一声,按住他肩膀,旋即笑道:”师弟不愧是练过跆拳道的,这个力度还真是……教练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我之前就看到教练总让你上去演示腿法,果然,是个好胚子。”
又是一道闪电,但萧楚一个闪身调换了位置,稳稳挡住了宋裘琛的视野。
宋裘琛微微皱了皱眉,问:”……你怎么知道我学过跆拳道。”
不会是被白衣女附身了,想跟他做什么交易?
宋裘琛不动声色后撤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萧楚耐心地按住他肩膀,又提溜了回来,道:”寳摈跆拳道馆,我也在里面练过,看到过你。那会儿还跟你一个小区在,我特别开心,说起来也挺巧的,总能跟你撞上面。”
宋裘琛极速思考。过了很久,才道:”你不是白衣女?”
萧楚愣了一下,努力在脑中搜刮和宋裘琛看过的电影,以及自己看过的电影,疑惑又茫然地”啊”了一声,反问道:”谁是白衣女?”
宋裘琛刚想解释,萧楚就肯定地又”啊”了一声,道:”你是不是交了女生朋友了?可以啊,这人缘,比我的还好得多。”
语气有些别扭,好像似曾相识,之前也有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宋裘琛想也没想就道:”没有。”
萧楚摇摇头,说:”那白衣女是谁?好吧,刚才我开玩笑的,听这个名字,感觉像恐怖片或者恐怖电影的角色。”
外面适时倾盆雨落下,嘈杂不清地击打在窗檐。阴晦闷闷的感觉又一次积压在心上,好像被一直延伸的影子包裹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中,挣扎不出。零碎残破,一转身,无数记忆碎片汹涌奔来,裹挟的难过贯彻进身体的百骸,痛得想紧紧抱紧自己,蜷缩起来,躲藏在罅隙角落里。
宋裘琛不想再回忆起那些往事了。
越长大,就越觉得心里缺失的一块平地随之扩增,空虚得好像里面已经装不下什么东西了。却又疯狂地想汲取温暖,想汲取很多缺失的情感。
亲情、友情,但他越想相信的,越想给予信赖的人,往往越能给他致命一击。他们都清楚如何能让一个人置身在长久的枯寂里,再也碰触不到阳光。只能徒劳披着个编织出的设定,虚假的躯壳。
宋裘琛垂眼,道:”没什么,看错了。”
萧楚明摆着就不是很信,追问道:”那白衣女到底是怎么个事儿?既然不是朋友,那到底是谁?”
“她是……”宋裘琛沉默了一下,道:”我臆想出来的。”
“什么?”
宋裘琛又重复了一遍:”她是我臆想出来的。”
萧楚突然想到自己在某软件了解到的东西,了然地道:”这不是童年玩伴,应该就是心理作用之下所产生的PTSD了。啊,就是创伤应激反应,是有可能产生幻觉的。”
宋裘琛没怎么了解过PTSD,但也略微听过,在精准捕捉”心理作用”这四个字后,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是有心理疾病吗?”
萧楚从未想到过这方面的问题,也没有考虑过,只是以一种陈述的语气反问说:”你会有心理疾病吗。”
“……”
宋裘琛仔细想了一下,说:”也许有吧。”
萧楚摸了摸他脑袋,又量了量额头的温度,像是想到了什么,停顿片刻,笑道:”你胡说什么,你上上下下哪儿不正常了,你怎么可能有那方面的病。”
“我……总带口罩。性格孤僻,是个很奇怪的人。”
“你带口罩是因为你太帅了,然后不想招惹是非。作为一个帅哥,说太多话给不合适的人就浪费时间了,所以你才会话少,怎么就孤僻了,怎么就奇怪了。”
“……”
“这个时间还挺早的,我们今天不然,稍微晚点再睡?这个夜晚还挺长的,不然你多问我点,我也多帮你解答一点。我可是公认的第一学霸,百科全书啊,这都不用?虽然说冬困秋乏,但是这也没到冬天……总之没下雪,我都不会管这叫冬天。”
“……已经降温很多了。”
宋裘琛藏心里的那件事还是不想说出来,怕惹麻烦,也怕等自己和萧楚哪天关系走到尽头,一点事要沦为饭后谈资一样被人指指点点。
他毕竟不是像当年一样的傻子,同样的事,不可能再犯第二次错了。即使相处再久的朋友,再早认识的人,也会因为各种不可控的因素而选择背刺,离开,甚至是用一种极端的冷暴力绝交。
比如他所经历的,就是明明想跟他断开一切关系,不想跟他再继续做什么朋友,却并没有明说,也没有在社交软件删他的好友。而是渐渐对他很客气,渐渐疏远,看到他就会绕着圈子走,再到最后,如果他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不会相信那个信赖的朋友,会对着乔棱说着下三滥的坏话,然后几个人聚在一起发出尤为刺耳的大笑声。
还有那些以最脏的词句构出的流言风语。
即使那个朋友已经退学离开,宋裘琛依然不能原谅他所做的事。都说罪有应得,一报还一报,宋裘琛原先只当是老人家的俗语,没怎么认真对待过,直到事情真的发生,宋裘琛发觉自己竟然会很庆幸,在得知对方过得不怎么好的时候,自己会感到很愉悦。
没有一点愧疚,没有一点内疚,更没有什么诸如感慨,难过的情绪掺杂里面,而是像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但随着众多事情发生,乔棱早前的朋友与自己化干戈为玉帛后,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碍于乔棱手底下有着关于他们的密辛在,仍旧和乔棱做着朋友。而众多人已是与乔棱分崩离析,开始与宋裘琛做着互不相干的同学。
而那些互不相干的同学里,有部分是和乔棱一起围攻过宋裘琛的人,有部分是不明事实,未与宋裘琛接触过,却为了朋友一马当先跟着骂的人。
这些人在宋裘琛眼里,仍旧是一个性质,没什么差别。
稀稀疏疏的,有人在这所学校里念不下去了,就退学转学了。也有人在转学前夕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主动在网络中找宋裘琛说话聊天。
宋裘琛没觉得有多惊喜,也没觉得有多惊吓。只觉得反常,不过出于礼貌还是一边按捺住社恐,一边咬牙回复。
再后来,宋裘琛的家里人觉得宋裘琛心理有病,带他去医院看了医生。
避开很多人,宋裘琛觉得能聊开,就对医生说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