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没明白。”青年又摇头。
他抬头看向王座旁的沈昭,从他的角落望去,就像是沈昭虚虚落入雕像的怀抱中。
他忽然释然地笑了起来,眼底满是疲惫和解脱:
“地宫里只会认定一个新王,而这里要是有另外的人存在,就会被判定为威胁新王的篡位者。”
沈昭忽然有些懂了,启唇道:“你……”
他才吐出一个字,异变骤然发生,只见石壁上蓦地探出无数箭弩,不由分说就朝着青年的方向射去!
沈昭看得头皮发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抽身上前,将青年一把拽入自己的怀中。
箭雨不断打在沈昭的羽翼上,被击碎的鬼气如漆黑羽毛漫天纷飞。
“你救我做什么!你蠢吗!”青年怒不可遏。
“我说了,把你交给人类法庭,我一个鬼剑士管不了你们人类的破事!”
沈昭咬咬牙,抬眼看到侧边似乎有一个狭仄的洞穴入口。
“我就是没办法见死不救!不管死多少次,上多少当,吃多少亏,我就是没办法袖手旁观!”
他背后的羽翼已经维持不住形状,沈昭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揽着青年往侧面扑去,两人齐齐摔入那个洞穴之中,狼狈地朝下滚去。
箭雨的声音不断从石壁后传来,沈昭艰难地想要稳住身形,可这条甬道长满潮湿的青苔,让他怎么都无法受力停下。
直到最后他身下一空,甬道的出口竟然是地下水的水道,沈昭猝不及防直直摔落进去,惊起水花无数。
这墓穴下方竟然是一条通往大海的河流,难怪墓里的机关都是靠水流的动力来完成运转。
他在水中挣扎着想要上浮,不料脚腕忽然被拽了下,带着沈昭不受控制地朝水底沉去。
他原本以为是青年贼心不死,还要加害于他,可低头去看,才发现是一捆青黑的水草,如有神智般死死裹住他的脚踝往下拉扯。
沈昭用力蹬了下,没能挣脱,而手里除了那把弓再无武器,现在又是在水中,想召唤渡鸦都不行。
“系统!”沈昭当机立断,想要直接兑换积分。
但这时一道纤瘦的身影从他头顶赶来,带着无数水泡泡落定在他脚边,用匕首快准狠地切断了那些水草。
青年有些憋不住气地呛了口水,沈昭立马反手拽住他,带着他迅速朝着水面浮去。
两个人如同落水狗,连滚带爬地狼狈上岸,背过身急促地咳嗽喘气起来。
但很快两人又都很快意识到,自己正将后背空门袒露给对方,于是又极有默契地同时转身,戒备又警惕地看向彼此。
青年不知是不是在水里搏斗过一番,如今身上的衣物都撕裂成碎片,露出了嶙峋瘦削的身躯。
沈昭的视线往下一挪,就看到他嶙峋的胸骨和肋骨,宛若骷髅。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他一开口,两人之间尴尬诡异的气氛瞬间瓦解,青年冷凝的目光柔和下来,侧过身避开沈昭的视线。
“或许你不相信,我是真心实意想把血族全都消灭的。”
他转而提起另一件事来:“那晚在摄政大道,我也是提前埋伏在那里。”
“萧总只是恰巧成为我可以利用的棋子。我怂恿他拍下宝石,又将消息泄露给血族,引来符夜的追杀。”
“他从最开始就落入我的陷阱,包括逃跑路线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我直接埋伏在那里,银制子弹,提前设下的符咒陷阱……为的只有一个目的,彻底击杀符夜。”
沈昭皱起眉:“这些事情,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青年目光悠远,看着漆黑洞穴外的一片空旷汪洋。
“不知道,可能是愧疚吧。”他说。
“但我手上沾了这么多鲜血,最后还一事无成,说是愧疚反而显得我更加卑劣虚伪。”
沈昭抿紧唇,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这世界上就是会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有着最为正确的目标,为了实现理想而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可这样的人往往最后都不得善终,抱憾而亡。
世人把这样的人称为“入妄”,但沈昭觉得他们只是运气不够好,没能抵达“幸存者偏差”的金字塔顶峰。
“但你杀人,是问题很大的。”沈昭干巴巴道,“你这没得洗。”
“我也没打算洗。”青年轻笑起来,“我终归还是会下地狱的,但就算是下地狱,也要是在血族死尽之前!”
他说完之后站起身来,手指微微动了下。
“不是吧!还要打?”沈昭崩溃道。
他身上已经很难再凝聚起来鬼气了,待会儿还得飞回去救萧闻漠呢!
他气不打一处来的模样把青年逗笑,终究还是缓缓垂下了手。
“算了,我也不忍心再让你受伤。”
青年退至水边,背后的洞穴之外,有一轮朝阳缓缓升起。
阳光洒在他浅灰色的发丝上,反射出暖金色的柔光。他现下眉眼弯弯,整片眸色都被鸦睫遮住,让他的眼神看上去毛茸茸的,格外温和无害。
而在那张俊秀丰润的面容下,又是枯槁如柴的身躯,他身上到处是伤,皮肤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以后有缘再见啦,沈昭。”
因为听到过萧闻漠的呼喊,青年第一次唤出沈昭的名字。
随后他倾身往后倒去,消失在湍急的水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