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4年5月2日02:16。
凌晨,某SOHO楼盘。
夜色如墨,徐航抱着奶奶的遗体,飞越高墙轻盈落地,黑羽在夜风中微微颤动,泛着幽暗的光泽。
“谁!”
“是我。”范童倚在墙边,手里捏着半张芝麻馕饼,腮帮子鼓鼓的。
她刚把林微星哄睡在七楼,此刻独自守在这里。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打量着徐航,比起刚才见面,徐航身上的黑羽更加浓密,从脖颈一直蔓延到胸口,新生的羽毛还带着湿润的光泽。
徐航的指节扭曲变形,化作锋利的黑爪,却小心翼翼地环抱着老人干瘦的遗体。
注意到她的目光,徐航下意识收紧利爪,将奶奶的遗体护得更紧。
“我把加油站的变形者都吃了。”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嗯。”范童的回应平淡得就像在讨论现在的月色。
这反应让徐航呼吸一滞,喉结滚动了几下:“你……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范童突然来了兴致,她向来是个话匣子,只是这特质通常只对林微星展现,“介意你吃掉变形者尸体,还是介意你现在像个会走路的鸡毛掸子?”
她拧开水壶灌了一口,喉间发出满足的叹息:“只要你不祸害活人,你是人是鸟对我来说没区别。”
徐航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低声嘟囔:“你就不怕我骗你?也许我把加油站的人都吃了……”
范童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馕饼,“我都看见了。”
她点了点太阳穴,精神力撑开的能量场覆盖加油站,里面的情况一览无余。
徐航猛地后退半步,黑羽炸开:“你看着我吃的?”
“嗯。”范童认真点头,“不太下饭。”就是可惜我不能回收那些变形者了。
明明是自己做的事,此刻却被她的话激起一阵反胃,徐航嘴角抽搐——这到底是什么诡异的脑回路?
“废话真多。”范童用手指着竹林旁的空地,是一个小山坡,“你是要找个地吧,这儿就挺不错,土还是松过的。”
看了楼盘地图,这个小土坡是要被铲平做室外活动区域,旁边还停了一辆挖土机,可惜她不会开,面前这个变形者就更不会了。
徐航看着前面的小土坡,心沉了下去,他抱着奶奶走上去,双膝跪地,将遗体轻轻放下。
他用利爪插入松软的泥土,开始挖掘,黑羽随着动作轻轻颤动,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十五分钟后,六米深的土坑已经成型,再挖下去就是地下管道了。
徐航站在坑底,仰头望向范童:“帮我把奶奶送下来吧。”
范童弯腰抱起老人,干瘦的躯体轻得令人心酸,她纵身跃下,脚在坑壁一点,轻松落在了六米深坑底。
动作轻柔地将老人交到徐航手中。
他把老人放在土坑底,拍掉黑爪上的泥土,才小心地整理起老人的衣服。
“奶奶……”徐航小心翼翼地用爪背拂去老人脸上的尘土,试图整理散乱的银发,但锋利的爪尖总是不听使唤。
他抬头看向范童,眼中带着恳求:“能帮我把奶奶的头发整理一下吗?”
范童取下腕间的皮筋,蹲在他对面,手指穿梭在白发间,动作轻柔地为老人重新束发,又用背包里的湿巾纸擦过布满皱纹的脸庞,拭去所有尘世的痕迹。
做完这些,范童一言不发地跃出深坑,站远了静静等待。
徐航抿了下裂开的双唇,最终把感谢的话咽了回去。
他最后凝视着奶奶安详的面容,那些记忆如潮水涌来——父母离异又各自再婚,是奶奶用佝偻的身躯为他撑起一片天。
包容他的网瘾,理解他的自卑孤僻,就连他变成这副模样砸碎小区玻璃时,奶奶也只是轻声说:“做错事,要道歉,要赔偿。”
可当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他想要证明自己不是废物……想要别人不说奶奶养了个啃老孙子。
他不愿去,奶奶便自己在物业群跟人道歉。
如果外面没有危险,他都能想象奶奶会亲自一家一家去道歉。
他把脸埋进利爪,滚烫的泪水打湿了爪心。
——呵,我真是个懦弱又自私的孙子。
“奶奶,我要走了。”他俯身在老人耳边轻语。
最后一捧土掩上,小小的土堆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
“走吧。”他说。
范童点头,从背包里掏出第三张芝麻馕饼,包装纸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旁的徐航:“……”
“想吃?”范童反手借着背包的遮掩,从空间里摸出一张,“管够。”
“……谢谢,我饱了。”
SOHO七号楼的主体结构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阴森。
穿过布满灰尘的大厅时,两名驻防军人警觉地抬起枪口。
“范小姐,这位是?”
“加油站幸存者,刚办完私事。”范童嚼着馕饼回答。
军人审视的目光在徐航身上停留片刻,最终还是移开枪口,让他们上楼。
……
七楼。
加上楼下两名驻防军人和新加入的徐航,共十八人,全挤在七楼超东面的房间里休息。
范童把徐航带到秦坦面前后,便转身离开,她不需要参与他们的谈话,她只想先去确认林微星的安全。
角落里,林微星仍在熟睡,整个人蜷缩在长款羽绒服里,脸颊泛着红晕,呼吸均匀而绵长。
夜风穿过,范童目光看向七楼边缘被月色拉得很长的影子。
影子旁蹲坐着的郑喜旺,裹着一件临时棚屋里找出的军大衣,小口啃着林微星给她的芝麻馕饼,像只谨慎的小松鼠。
范童没打扰她,径直走到那个孤零零的女孩身旁坐下,双腿也悬在楼外。
她摊开掌心,露出两枚黄澄澄的金戒指。
“妈妈和爸爸的……”冰冰的声音哽住了,手指颤抖着接过戒指,她的手指很纤细,握着戒指很无措地看向范童。
那可怜的小眼神,像只受伤的小猫,轻轻扒拉你的袖口。
范童默默低头咬住馕饼,两手解开脖子上的红绳,把系在绳上的平安符取下,小心收进贴身口袋,只留下那条有些磨损的红绳,轻轻放进冰冰手心。
“用这个穿上戒指,戴脖子上吧。”她说完,把剩下的芝麻馕饼装进密封袋,塞回军用背包的侧兜。
冰冰乖乖照做,红绳穿过两枚戒指,再戴到脖子上。
她摩挲着它们,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吞没:“谢谢。”
范童没说话,只轻拍她尖瘦的肩膀,然后用军用背包垫在脑后,仰面躺下,灰尘被惊起,在月光里漂浮。
夜空无星,她对着一轮惨白的月亮放空自己。
“范阿姨,我以后……该怎么办?”冰冰学着她的样子躺下,小小的身体悄悄挪过去紧挨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