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水声不绝于耳,火势凶猛,烧得房屋椽梁都咔嚓作响。
“师傅!”
家班弟子披头散发,衣衫都是乱的,见到卿如意,各个泪眼汪汪。
卿如意清点人数,辞缘,他不在这里!
“辞缘呢?怎么少了人?”火光点亮她的眸子,焦急生生溢出眼眶。
这会所有人才注意到辞缘不见踪迹,断钗勒得她手生疼,浓烟顺着风刮来,厢房处已见坍塌。
卿如意顾不得那么多了,冲入火光深处,大声呼唤辞缘名字,燃烧断裂声顷刻将其声音吞没。
“辞缘,咳咳,你在哪?”她一头青丝更为散乱,黑烟熏得她直落泪,最后一间房却空荡荡,丝毫不见人影。
卿如意在大火中穿梭,视线飞转,满目赤红,哪里有活物的样子,唯有一片废墟在火光深处,那是唯一没找过的地方。
她脑中轰鸣——她的心血,她的小树苗,全完了。
家班众人接过一桶又一桶水,好半天才将大火消减去一半气势,少女纤细身形这才在烟雾中渐渐浮现。
“师傅,没有找到辞缘师弟吗?”轻鸿第一个上前,紧张得唇色发白。
卿如意失魂落魄地摇摇头,艰涩启唇:“他不见了。你说活生生一个人,怎么会人间蒸发……”
“坏了,莫不是被埋在断壁残垣下了吧,师傅,这哪还能有生还机会啊!”
卿如意听到这话,一时悲愤,她瞪着轻鸿:“与其说这些丧气话,不如快点跟着救火!说不定还有其他人命等着救!”
轻鸿咬紧后槽牙,巴不得辞缘早死了才好,省得他还要另下手段。
她迫使自己冷静下躁动的心绪,黑衣人,对,漏了这条线索,其中必然存在什么联系!
她眸光闪动,必须见卿德甫,现在立刻马上!
卿如意逆着人流,裙裾在风中飞扬,穿过萧萧竹林,夜枭凄厉哭啼,竹叶在脚下纷纷让道,眼前蓦然闪过一道黑影。
她不得不停在原地,定定瞧去,此时火光已远远背于身后,月光晦暗,瞧不清具体为何物。
卿如意一时胆怯,但一想到小树苗生死未卜,怒火便吞食了所有恐惧,中气十足:“你这贼人竟然还敢在卿府逗留!说!是不是你绑架了辞缘!”
黑影晃了晃,本想遁于密密竹林,听到最后二字竟是迟疑了片刻,良久才响起那熟悉的轻柔嗓音——
“师傅。”
轻飘飘如羽毛掉落心头,汹涌波涛瞬间平息。
卿如意收敛浑身锐气,她咽了咽唾沫,甚至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树叶在黑影脚下发出窸窣声响,在斑驳月色下,他眉眼间的小痣如同宣纸上的一滴墨水,分外惹眼。
“辞缘?”她眨了眨眼,眼前少年郎正是辞缘,甚至毫发无损,连一点灰都不曾沾染。
这怎么可能?
“师傅,幸好我因着晚上辗转难眠,出去散心,不然此刻都葬身火海了。”辞缘耷拉下眼尾,泪光点点,好似一只受了惊的猫儿,贴近怔在原地的少女。
卿如意一把揽住他宽阔肩胛,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个遍,货真价实,全须全尾。
“师傅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弟子好怕。”辞缘哽着嗓子,好看的凤眼写尽了惊惶,眼圈桃红楚楚可怜。
她终于松懈下来,安抚性地拍着他脊背,看着他眸子:“我是太过担心,如何也没寻着你,都以为你出事了,哪曾想你无半点伤,甚至出现于此,师傅一时诧异,不是故意不理你。”
辞缘擦了擦眼角,垂手将她背后即将脱落的簪子藏入袖中,她一头青丝彻底铺散开来。
他目光柔柔,轻声问道:“师傅发髻尽散,难道遇到危险了?”
他的声音软如棉花,细腻似白瓷,卿如意停于他背上的手就是一顿,心头热乎乎的。
“也不知是从哪来的黑衣人,鬼鬼祟祟,让他给逃了,”她握紧手中断钗,“不过是叫他打落了发钗而已,放心,师傅我没事呢。估摸着是一路寻你太匆匆,所以才散了发。”
辞缘抖了抖长睫,嘴角微扬,她一直在找他?
想到那胆大妄为的内应,他一时心中杀意难消,声音都冷了下去:“猖狂如此,定不能让他食得好果。”
卿如意也跟着点头,她回首看向遥远天边,触目惊心的红好似来自地狱。
她定了定神:“我得去找阿爹,辞缘,你先同他们一道灭火,此次起火太过蹊跷,必须查清。”
“可是师傅,我怕。”辞缘哽着声,眼泪打转,语气发软,甚至是哀求。
手中金钗硌得手隐隐作痛,卿如意心中动摇,念及那位致远贵客不宜见人,只得铁着脸驳回:“现下刻不容缓。黑衣人已经走了,无甚危险。听话,先把火灭了。”
眼前少年失落低头,卿如意无心耽搁,绣鞋踩过一地落叶,隐匿于黑暗中。
辞缘眸色转冷,淡色薄唇紧抿,唇线绷直,利如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