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意撇嘴,摸了摸脖颈,心中却生了一丝动摇,难不成真是她有错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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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州边关,旌旗高高插于城顶,苍鹰在高穹中发出一声声嘹亮的鸣啼。
“齐将军,刚有一人形迹可疑,鬼鬼祟祟硬是请见,还塞了我根红线,真道是怪也。镇国大将军岂是他说见就能见的。”
身披银甲之人晃悠着一捻不起眼丝线:“我赶走他了,那人却给了句话,说什么‘旧人所欠,今日得偿’。好无厘头,谁知道是不是扰乱军纪的把戏。”
齐隋本是埋头于兵法史书,闻言即刻抬头,嗓音浑厚:“郑确,拿来。”
郑确心中困惑,倒也是依言递来红线,齐隋接过,瞳孔猛缩。
殿下居然还活着!
“齐将军,这丝线有何问题?”
齐隋收好红线:“不过是如其所言,还我件东西罢了。速去将传线之人追来。”
倒也机敏得很,得偿,分明是他齐隋得偿还曾经旧人欠下的恩情。
苏绣,定是在地暮国苏州。他务必要联系苏州内应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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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算日子,距离确认杜丽娘选角不过只余五天。
这段时日里,卿如意没再去过逢霖墅,所有工尺谱都交由碧桃递去家班。
原因再简单不过,她不知如何面对辞缘,卿德甫的话迫使她循环反思,直到自我怀疑。
自她告知长公主歹人巨细后,长公主立刻派人追查,可一直搜寻无果,犹如人间蒸发。
没了这条关键线索,仅凭她一面之词,无法立下知州府私害皇戚的罪行。但卿宰相和长公主势力何其庞大,查出了王知州白日宣淫,放浪红香楼一案。
圣上龙颜大怒,当场便罚了王知州半年俸禄,可谓是大快人心。
又因她工尺谱所献及时,颇得圣心,皇帝便难得斥责了王馨玥侮辱戏曲忤逆皇戚一事,禁足整整三个月。
卿如意含了口樱桃,再无人敢随意对她家班评头论足了,偏见都烂在腹中。
她揉了揉胀痛的额角,烦心事解决个大半,便只剩下辞缘和轻鸿。
“小姐,你真的不去逢霖墅了吗?”碧桃又递来一盘新鲜樱桃,卿如意不迭往嘴里送,机械重复动作。
“他们两个有在好好自学昆曲就行,都资质过人,无需我操心。”
“可是小姐,这几日下人们用饭,辞缘都没怎么动筷子,真的不用多虑吗?”
卿如意这才停止咀嚼,又气又无语:“算了,我自去解决。”
他这又是做什么?如她阿爹所说,她错了总行了吧。
“师傅怎么来了?哎,辞缘呢,大中午的,又没来啊。”家班众人停了碗筷。
卿如意锁眉,又?火气猛然泯灭下去:“他这几天根本没来饭堂?”
“对啊,还得是我们几个给他好心送了几叠菜,也不知道吃没吃。”
卿如意心中五味杂陈,这般严重,辞缘向来温顺懂事,除非真的是她说了重话。
难怪竹林里,她的小树苗要掉眼泪。卿如意顿时自责起来,一路小碎步来到门前。
她酝酿好半天,食指轻叩:“辞缘,你在里面吗?”
门后响起一阵清脆碰撞声,还未等她细听,门便被打开。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他果然瘦了,脸色苍白,面庞轮廓分明,多了几分精致的破碎感。
“还请师傅放心,我有在好好学昆曲。”辞缘特意侧身让出一条道,眸子黑亮,声音恳切。
卿如意关心的话如鲠在喉,顺其视线望去,方桌上宣纸书页被风吹得纷飞,满纸写不尽的诗句唱词,一笔又一笔的划痕。
地上还打翻了一方砚台,墨水洇开在木地板上。
她擦过少年衣袖进房,弯腰捡起砚台:“如果心情浮躁,不练就好了。”
卿如意将砚台放于方桌,拾掇起凌乱宣纸,最底下悄然漏下张黄页,她视线下移,“如意”二字赫然跃于纸上。
一整页,了却姓氏,写不尽她名。
她心脏狂跳,其上字迹棱角分明,意的心字底流畅,末端压笔却凝作墨黑一团。
卿如意赶紧将一撂宣纸盖于桌上,弹开眼假装没看到:“这几日为何不吃饭?”
辞缘似是没有注意到她动作,绽放柔和笑意,邀功请赏般:“师傅寄厚望于我,我当然要废寝忘食。”
卿如意愣住了,原来真的都是她太过在意昆曲,苛待弟子。她不自在摩挲宣纸,任由自责情绪淹没。
气氛沉默焦灼,纸上字迹敲打她心头,她心虚又着急,头脑一热,字句跳跃脱口而出:“满纸我的名字,这就是所谓的废寝忘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