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宥礼垂了垂眸,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狼狈。
死后,他再也没有想过离开江辞的日子。
它和生存恐惧融合纠缠在一起,刻进基因最深层次的部分。
他太喜欢他,连同灵魂粘连在江辞身上,不留一丝空隙。
脚下的木板被悄悄掀起,发出断裂的咔哒声。
不知过了多久,许宥礼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想让我怎么做?”
只要江辞不离开,给他其他答案。
他可以学着去表露感情——即便每次敞开心扉,全身就像是过了一阵激烈强力的电流。
他学习和模仿能力很强,哪怕在认识江辞以前从未踏进过厨房,终日以填饱肚子的外卖为生,只要泡进去一个月,就能做出合江辞口味的饭菜。
即便这些,对方并不知情。
许宥礼透过爬上床沿的冰面观察着江辞的表情:完全没有反应。
青年唇瓣轻启,“不需要,也不重要了。”
或许是被温度影响的缘故,江辞漂亮不羁的眉眼不知何时攀爬上了一丝淡然的冷。这份冷意在满处冰寒的此刻并没有被压下去,反而更盛地绽放开。
“错过了最想拥有的时间,之后的补偿也只是填补未被满足的孔洞。”江辞淡淡道,“就像现在的你,已经不需要一个遥控汽车了。”
许宥礼怔怔的,只觉得一股冷意从头盖骨裂开的缝隙疯狂往体内钻。
他不是不懂,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太过感同身受而倍感恐慌。
江辞不是不满意他的性格和不回应……而是不要他了。
许宥礼这个人无论做什么,江辞都不要了。
恍然大悟的一刻,窗外的寒意和潮湿拼命朝室内的缝隙里挤压,顺着墙沿攀爬至许宥礼的鞋底,如一道急速而上的电流震得牙槽骨咯吱直颤。
江辞叹了口气,抬眸看着他。
一个简洁的面部表情,如老式电影在许宥礼眼里播放。
他的眼尾形状轻轻上扬,黑色的双瞳在光线中盈着淡淡的灰。
“我当时真的很爱你。”江辞浅色眼瞳微动,冷静之余又带着几分与往日完全不同的柔和,“许宥礼,有时我在想,会不会那时我再多等一段时间,你就能正视我们之间的感情了。”
青年紧握玻璃片,主动走向许宥礼,铁链在地板上滑动发出脆响。
他轻轻抚上许宥礼的脸颊,细声道:
“答案我们都知道,不会。”
热腾腾的血液凝固在二人的皮肤上。
许宥礼怔怔地看向江辞,身体里涌动的燥乱在这一瞬间平静下来了。
——江辞说得对。
任何一个人在未陷入极致痛苦的情况下,不可能主动颠覆以往的生活习惯。
浓烈的自我厌恶和自卑,会一次次将他推向和江辞截然相反的位置。
他深深地羡慕……甚至嫉妒着江辞。
他们同样被家人抛弃,失去至亲,跌落到泥里,江辞却能落落大方。
而自己,只能像阴暗处的老鼠蟑螂,暗自揣度着心爱之人的心思。
即便上一秒对方说了爱你,下一秒他就忐忑不安地揣测对方什么时候会变卦。
嫉妒与爱交织在一起,在他手上黏连一道强力粘合剂,扒着江辞不肯松手。
原来,不管重来多少次,他都一定会爱上江辞。
两人的结局也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许宥礼眼中蔓开血丝,像一张蜘蛛网裹住眼白,有什么液体从眼角滑下来。
脸侧带着温度的手指,如同一盏盏小火炉刺得他皮肉疼,疼得快化了。
许宥礼竭力控制着身体,不至于因情绪起伏而在江辞面前崩成一滩烂泥。
“这些话,你从来没对我说过。”
江辞低声说道:“我说过,是你忽略了。”
“每次分歧后,你都只是躲起来,从来没有听我说过话吧。”
“我给你发了多少条短信,每一条都石沉大海。许宥礼,你知道我有多少次是边哭边发的那些吗?”
“你……”许宥礼眼眸震了震,喉咙剧烈滚动,口腔里的软肉就像被撕开一个大口子,不住流淌着血腥气,“对不起。”
他那时陷入深深的恐惧和自厌中,害怕江辞发来的下一条信息就是分手,索性将自己一股脑儿扔进工作里。
他忽略了江辞的情绪……是他的错。
他懦弱、卑微,从深深的自我唾弃中,长出一身脆弱的傲骨。
这些骨头不止时时刻刻戳动尚未愈合的伤疤,让他始终沦陷在痛苦的边缘,也对向江辞,成为刺破两人关系的利剑。
对不起。
许宥礼满眼血泪,翕动着嘴唇无声重复了一遍。
两人视线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