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二觉可以没有引导者,但三觉必须有是吗?”柏西斐接过私虫模拟意识星期五送来的甜酒冰酪,头也不抬地对身后的拜访者说,“是这个意思吗?”
“埃诗南迦阁下,我们也是按章程办事,”拜访者几步走到柏西斐的面前,半跪了下来,楚楚可怜地仰视他道,“您就,当为自己的安全着想。”
柏西斐抬眼一瞧,见他身披藏青色织绒大衣,腰束杜玛经典款宝蓝绳结,佩金边香谢丽双子肩章,一身联邦雄性保护联合会的高级雇员制服,也是个雄虫。
他琢磨了会儿,挖了勺冰酪,没忍,直接笑了出来。
“引导者制度”,即“引导雌虫制度”,脱胎自虫族的变态发育,古早虫族社会雄性剥削雌性的一种表现形式。
一名虫族一生经历三次蜕皮,三次觉醒,蜕皮重塑肉身,觉醒发育精神。而其中最凶险的,是十八岁进入预成年期时,同步进行的三蜕与二觉,这一过程又被称作“羽化”。羽化过后,虫族体态容貌将不再改变,直到终末将至,步入衰落期。
不同于一二蜕相对温和的不全变态,三蜕的完全变态作为一个打破重组的过程,恐怕用剥皮拆骨、剜肉钻心等词都不足以形容。针对这一把“痛死”化作现实的过程,虫族理所当然进化,柏西斐认为是退化出了相应的麻醉机制。
更准确地说,是雄虫,是没有感官调节系统的雄虫为了顺利羽化,把在三蜕的时候发情刻进了基因,利用情热分泌特殊的化学物质,达到麻醉效果。
在无法隔离信息素的古代,只要一群雌虫,娇贵的雄虫阁下就可以无痛蜕皮,纵享欢愉,无忧情热信息素招来的疯雌,而只需回馈雌虫一个成为自己雌奴的资格,简直是一石三鸟的无本买卖。“引导雌虫制度”于是应运而生,竟还是两厢情愿,皆大欢喜。
然而,时至今日,麻醉手法五花八门,信息素隔离手段多如牛毛,连雌奴这个称呼都不被允许存在了,“引导雌虫制度”又是哪个牌面上的事?什么叫他必须要找一名引导者?你们雄保会拿前前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
逼婚他爹的就直说!
他甚至不是羽化,是三觉!
二十五岁的三觉它不伴蜕皮!
这事实在太荒谬,荒谬到柏西斐连生气,都气不起来。
他似笑非笑地说:“为安全着想?怎么?我不找,你们雄保会就要威胁我的安全?”
“奥瑞啊,不,当然不!您怎会这样想!”雄虫秘书大惊失色,几乎要扑到柏西斐的膝上,焦急道,“阁下如今贵为第一雄虫,身份今非昔比,多少不法之徒正数着日子等您三觉,万不可掉以轻心呀。”
柏西斐点头:“有道理,就像熔岩派对?就像热泉·夏札那个狗爹养的贱货?”
雄虫秘书顷刻收声,小心翼翼地观察柏西斐的脸色,半天嗫嚅了句:“您说笑了。”
看着那根粗壮有力的尾鞭,爬过湿润的青石板,爬上他光亮的小皮靴,将翠色足肢扎进织面,环过自己颤抖的身躯,捧起他的下巴,他委屈地看向尾鞭的主虫,没有动。
柏西斐眼含笑意,微微俯身,问他紧张的客虫:“不好笑?真的不好笑吗?这个笑话还是前日里您的同事与我说的,不瞒您说,我惊为天虫,当即决定一定要和别虫分享。现在您,觉得不好笑?”
短短两个月,雄保会十三次来访,柏西斐拒了八次,见了五次,直至上一次,一年轻虫突然语不惊虫死不休,在他的半公开的痛点上跳起了霹雳舞。
柏西斐一鞭把他们的领头打飞,将他们驱逐出境,愠怒之余,却也知晓雄保会在对自己下达“最后通牒”。
果不其然,这回迎来的,是一名职位明显高于此前拜访者的雄秘。
联邦对付“不太听话”的雄虫,历来采取“以雄制雄”策略,这是个小小的潜规则。比如现在半跪在柏西斐眼前的这位仁兄,端的一副柔弱可欺相,行的全是咄咄逼虫事,净等着他动手。
柏西斐说:“是几年不见,想我了,还是他联邦明珠的点子就这么硬,让你们昏了头,挑上我做软柿子?”
秘书阁下一听,小脸煞白,立马红了眼睛,像一只被打湿的小猫咪,对他撒娇弄痴。
柏西斐是当了几年阿宅,不是瞎了,聋了,傻了,更不是死了。他不服管教不是一天两天,雄保会为什么突发恶疾,找起了他这万年老处男的麻烦,他不说一清二楚,也有几分成算。
几月前,全虫族雌性的梦中情虫,前第一雄虫,被誉为“联邦明珠”的鸢殊,突然被曝实际性别为雌,引爆舆论,震动全域。
“旷世奇闻,雌扮雄装第一雄虫”
“维思党的超级诈骗”
“有史以来最大丑闻,我们需要真相!”
“新第一雄虫:厌雌症埃诗南迦·柏西斐”
“雌虫与雄虫,未来何去何从”
“繁育中心:将组织新一轮公共健康卫生检查”
……
联邦明珠案爆,负责全体雄性健康管理,每季度组织一次体检的繁育中心站上风口浪尖。若干虫等不堪多方压力,火速滑跪,公开致歉并发起了一场超规格临时体检,给了柏西斐这个老六一个猝不及防的大逼兜。
柏西斐藏锋数载,终于藏了个寂寞,一着不慎,就不幸暴露了他高达87的精神综合偏差,被动被迫晋身,从普普通通一高阶雄虫摇身一变,站上虫族基因序列之巅,变身权力、金钱、名望的象征,特权者中的特权者,新第一雄虫。
这要放在雅爱纪那会儿,都够他原地加冕成王,一夜君临第五簇区了。
所以,政府宣传多年的雌性主义平权大使,温柔友善又强大的雄虫门面,鸢殊,这厮他爹的竟然是个雌虫,这还不够,接任他的还是柏西斐这个臭名昭著的厌雌症疯雄?
奥瑞在上,这和指着雌虫们的鼻子骂小丑有什么区别?!
“嘿,蠢货们,世界上压根没有那种雄虫,他爹的快别做梦了!”
好一场酣畅淋漓的坟头蹦迪。
联邦政府遭晴天霹雳,大急特急,焦头烂额地向柏西斐这位新第一施压,指望他相亲结婚生崽闪电一条龙,挽回一下令虫绝望的风评,以降低联邦明珠案的负面影响,缓和雌雄矛盾,压制雌虫狂暴率的进一步攀升。
眼看联邦明珠案一审开庭在即,柏西斐油盐不进,雄保会从隔空问好到上门威逼,什么体统,什么脸面,都丢了个干净。柏西斐“拖字诀”失效,再思及几月来,鸢殊层出不穷的丑闻与正热的大选,哪里还能不知自己这是路遇神仙打架,成了遭殃的小鬼。
雄虫秘书哭唧唧:“阁下,您都知道啦?”
柏西斐死人微活,心说,他知道,他知道个屁。
他知道还能让虫有机会拿捏他?
早他爹跑路了。
他语重心长地说:“鸢殊那家伙呢,我不熟,他捅了天大的娄子,和我也没关系,我凭什么给你们收拾烂摊子,您说对吧,没这道理。”
雄虫秘书眼睛睁得溜圆儿,软软地贴了贴那条冰冷锋利的蜈蚣尾鞭,含羞带怯道:“道理不道理的,真的,不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