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清澜从苏醒后竟然能够修复佛骨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而此前确实看着状态良好，所以此时清澜的略微虚弱，却也不是问题。但大概是蔓华给他们过于信赖的感觉，好像有了他便一切能轻易化解，所以谁都不会过于计较其中的反复。
“其实好多时候，我都很感概你与蔓华之间如何能如此简单纯粹。”这是第一次衍宁如此表露自己的情感。曾经他们同为天界佛门，但佛门之中不谈各自情感得失，更没有任何意义再去抒发，他们都曾决心要摒弃一切情愫，就好像那些从未存在。实际不过是被掩埋。“我曾觉得与引厉相遇太晚。他已经遍体鳞伤，我们才初识，可是我不知。所以我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根性恶劣，教化他也就是我飞神之路上的一个考验。我们之间阴差阳错地纠葛了那般久，好像是在一起了，可彼此从未真正地了解和信任对方。好像在他心中，我从未有过一次地坚定选择他，在我心中，他从未对我有过半分真情实意。我想一了百了，他也选择死亡，可就是这样我们也没办法互相坦诚相待地去感受对方。除了逃离，还是逃离，我们之间太多的问题说不清道不明。到如今，却又都分不开。”
衍宁哽咽万分，他不知道感情的道路怎会如此坎坷曲折，他们明明互相在乎，可又怎么会反复彼此伤害。
“分不开，说明你们之间仍有情意，即便是遭遇千难万险，都不及留在彼此身边更为重要……真正的感情做不到一帆风顺，因为把对方看得太重，所以一切选择都像是上了锁般，难寻钥匙。”清澜淡淡一笑，似乎也是蕴藏着无尽心酸般，缓缓道：“我与蔓华，亦是如此。”
“他问我何时对他动心。其实想来，初次见面他不过是个孩童，我怎么都未曾料到自己竟然会为了一个孩童放弃自己的身份，和天帝相约上天庭照料他，只为换取他的一线生机。那个时候我不能说感情，也许是恻隐之心。真正让我发现自己的情愫时，是他青年时期，下凡捉妖时中了‘香风草’的毒，妖族草卉中含有极强的媚毒。看着他被这毒性折磨得痛苦万分，你知道我下意识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他隐忍着眼眶泛红，呼吸急促，神色楚然，汗水打湿了墨发，浸染了衣物。身下是青青草地，被一片绿荫大树所庇护，他紧握着枝干，唇已被咬得发白，一向森白的皮肤难得透着微微的艳粉，近些年忽然拔高的躯体已近成年之姿。他自小便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仪表，随性之至，可总是带着不容忽视的光彩，他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充盈着旺盛的生命力，蔓草芳华，似乎是此刻极为贴切的描述。不是娇艳的花，不是参天的树，而是青春不语生机蓬勃的芳草，遍地都是，无处不在，从自己的心开始生长，蔓延到了全身每一处，填满了每一个会呼吸的孔，好像要窒息，又好像有什么在体内要喷薄而出……
“蔓，蔓华……我给你解毒……吧？”他听到自己这样脱口而出，可又好像不是自己的声音，那般陌生而又不受控制的发抖。
那时候好像天旋地转，脑子懵懵的，可浑身却血液沸腾，心跳是前所未有的快……
“后来呢？”衍宁有些惊讶地问。他没想到清澜如此敢直面自己欲望，竟然在第一次时就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一直觉得清澜的沉静和内敛会让他做任何决定都谨慎万分。
清澜苦笑道：“当然被拒。”
青年蔓华虽然难受至极，但也十分清醒，说了句：“我一会儿就好。”然后化作一条龙冲进汪洋大海便不见了身影。
从那以后，他便刻意和蔓华保持距离，甚至不再同住，也经常让自己忙于天庭事务而得以有片刻清闲和冷静。
“你如此早察觉自己的心意，为何不向他道来？你们之间没有任何阻碍。”
“或许是相处太习以为常，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何况他年纪尚小，我想随着时间慢慢走，等他成熟一些，对儿女情长稍明白一点，再告诉他。只是我没想到……”清澜停驻，不再说下来。接下来几乎天上地下都知晓了，蔓华跟莲上的事情。
“没想到莲上的出现，让你们的关系更加微妙了起来。”衍宁是知道这些的，可以说除了蔓华自己不知，天上地下尽数皆知了。“可你当初就那样退出了。”就这点上，衍宁是比较激进的，就算在一段关系中他不敌，但也绝不会那样安安静静地就离开。
“我与他相处上千年，却不及一个刚刚出现的凡人，而后成了天庭的上仙。不管怎么看，他们才是命中注定，何况蔓华告诉我了，他喜欢莲上。”虽然此刻不过是讲述过去的事，可清澜心却还是止不住地难受。直到如今，他也不否认或许莲上才是蔓华的良缘，只是在许多事情的影响下，才让自己有了机会。
“如今你们能走到一起，看来也并不那般顺利。”衍宁不得不感慨一声，似乎对自己此刻的处境更加有了信心。
“现在看来，当初理应更加勇敢。可也许改变不了什么，过去不可追悔，只有更加珍惜眼下。我也曾因为天帝说我与蔓华无法共生而选择一而再再而三地退却，即便是蔓华一直向我靠近，我却只能逃避。”
“天帝为何如此说？”
清澜淡然一笑，道：“也许他是对的，可我已经死过一回。这第二次的生命是蔓华给的，以后的日子，我只想与他一起走下去。”
从未如此坚定过，哪怕最后真的如此前预言那般，他与蔓华无法共生，他也会尽力留给蔓华最美好的回忆……
衍宁亦有种如释重负般深深叹了口气，道：“我想我大概知道以后如何了。”至少从未有谁给他们之间设限，这一路虽磕磕绊绊走来，但难得的是两个都在，还能在一起，如此之前的那些林林总总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以后才是更值得花心思去考量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