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壑殊就在眼下，却犹豫着该不该回去吗？”修华侧目注视着清薰，问。

清薰眨了眨眼，声音空灵如夜间的潺潺流水，说：“没有犹豫……因为回不去了。”

“即便是无处可归，也不愿同我一起去京中吗？”

这一刻，修华的心情是几近悲愤的。他很想掰过清薰的肩头，逼他直视自己问，问他究竟有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为何不愿做出任何事情给予弥补。

但借用杀父的愧疚之心，将清薰捆绑在身边，有这种想法的他也实在是……不为世间所容。

也许正是由于提前感知到他将是一个逆子，所以父宗才不愿与他再亲近，也更没必要像传统的父亲照顾自己孩子那样尽心尽力。

这一切都不是无缘无故，而是有所凭借的。

“去京中？……你要怎么每天面对我？你的生活该怎样恢复应有的平静？”清薰看着修华，一字一句地问。

对视片刻后，修华不由得低下头去，两手握在一起，不自然地相互摩挲着。

“大概你很难理解，直到现在我也只不过是想要你平安。至于生活的平静……大概从我出生后就不复存在，毕竟我这样总是带来不幸的人，自己又怎会幸免于难。”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话，清薰的神色流露出担忧和心疼，只是在修华看不到的地方转瞬即逝。

他伸手握了修华的手，冰凉的手指传来柔软的触感，似要带去抚慰。

薄毯滑落在他们身后。

“你没有错，错的是有着无尽贪欲和妄图主宰一切的他们，你也只是受害者。”

修华抬首，目光晃动地看着清薰，问：“他们是谁？”

“我也说不上来。只是希望你别如此自责，如果要怪、要恨，你便怪我恨我，不要厌弃自己，所有人都在羡慕你得天独厚的优越，你能带给所有人希望。”

清薰的声线柔和，嗓音温暖，一字字落在他的心头，如同江边的花树，纷纷洒洒落下艳丽的花瓣，在江面缓慢而有序地飘流至更中心地带。

修华注视着清薰，不由自主地伸手拦了他的肩背，欲念促使他想要凑上前去攫取芬芳，如此以慰心灵。

挣脱世俗的禁忌，忘却血海深仇，淡化人世间的仁义道德，只有最简单的爱与被爱。

但这也是不被允许的……

清薰伸手抵住修华的胸膛，说：“我去京中。”说完站起身来去捡了羊毛毯，塞给修华，道：“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说完，他匆匆往屋那边走去。只留下修华独自一人，任由冷风将他的情火浇熄，唤回他的理智认清现实。

……

第二天他们一大早整装待发，头天夜里已经派人快马加鞭赶去京中传信，信指名给左师臣，不可泄漏给别人。

宪匀带了近五十名年轻体健的暗守卫一起上路，充足的干粮和五匹马。但此去京中的路，其中二百里需要穿山越岭，三百里方有京路，徒步走完二百里路然后到就近的村落治办马匹粮草为上上策。

其实还有一条水路，“丰江”从途径距离京中三十里处港口延伸流经众壑殊山底，从那里上岸后出发去陵墓不过三十里地，均是经过特别修改了的平坦大道。

这是专门为护送宗皇的遗体入皇陵的特别路线。

现在他们唯一问题是没有船只。

“丰江”是一条海天相接，宽阔无垠的大江，其中暗潮汹涌，时常兴风作浪，唯有经过专门打造的船舶才能在江上行进并不遗失方向，却还是冒有一定的风险。

护送启丰宗的遗体去皇陵时，便遭遇了最大的一次风浪，几乎船毁人亡，但所幸还是安然抵达，回去后习香宗便命人不遗余力地改造船舶。

这次他们别无选择，只得走陆路。

马驼着食物和必需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行。

最初的二百里路，道路崎岖艰难险阻，走得比较慢，耗费了差不多三天的时间。

而到达第一个官设军营——边境军事重地，受到其将领的惶恐招待，过了一晚，备齐了十匹良驹和一辆马车，以及赶路的食物和水，第二天，他们又浩浩荡荡沿着京路全速前行。

暗守卫们身轻如燕，奔跑如羚羊，竟完全跟得上马车的速度。

修华、宪匀以及其余八名暗守卫骑马在前，星明和清薰坐在马车紧随其后，剩余暗守卫整齐划一地断后。

日行一百一二十里 ，按照如此，第三日即可抵达京中。

这两天里途径五个官设军营，均给出各处安定无碍的消息。

但却有一件事，始终沉沉地压在修华心头——那是无意间得知的一件迫在眉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