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苍不予怜悯心！
但那么多人都在短短数日殒命，原本可能灿烂的一生却像是阻断的烟花，未来得及升入高空绽放就黯然落地。
这些又有什么争论埋怨的意义？毕竟他，什么也做不了！
宜荣往四周看了看，语气稍放得轻细，问：“少殿还记得这里吗？”
修华目光环视周围一圈，回：“当然，以前在近天都修习阴阳法来往挺频繁的。”
宜荣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接着道：“也是在这里，我们第一次见面。”
那时他还年幼，五岁被送入近天都，度过了漫长而难受的一年，已经六岁了，而当时的修华七岁。虽然他之前知道近天都有位姿容非凡，天赋极高的少殿，却因为一直做着卑贱的活儿，从未得以一见。
近天都和许多地方都一样，总是会欺负新人，尤其是正处幼年的孩子。宜荣家境其实不错，若非母亲去世，他也不会被送到近天都来，自小也是养尊处优，被细心呵护长大。
他小时候容貌跟女孩子一样，像个陶瓷娃娃，肤粉质洁，十指不沾阳春水，这在近天都可行不通。他一直被笑话，也一直被训诫，日子过得实在难受，每每忍不住时，总要自己偷偷哭一场才行。
这一天他被派去到半月轩旁边的一个小河沟里洗衣服，就是他们现在站得临近的河流。他知道那里面淹死过人，虽然过去一两年了，但还是害怕，不敢一个人去。
学习阴阳法是不能怕这些妖魔鬼怪的，必须要胆子大，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胆子永远这么小，那就别指望能学阴阳法，一辈子干打杂的活儿。
在这种话的驱使下，他被迫到这里洗衣服，却仍抵不住害怕。看着潺潺流水，就算是白天，也觉得随时会出来水鬼抓他下去。
要是母亲在就不会这样了，不会来这种可怕的地方。
越是这样想，便越委屈；越是觉得委屈，便越想哭。
最后他真的哇哇出哭声。一边哭，一边用左手抹去不住落下的泪水，一边还要用小棒槌洗衣服。
哭得伤心欲绝，气都快提不上来。
忽然听到一道声音，晴朗而清脆。
“你怎么一个人在那里哭？”他本来就害怕有鬼，这声音突然出现便将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眼睛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含糊不清喊着：“鬼，有鬼。”
“怎么还哭得更厉害了。”这声音很无奈。
片刻后，感觉手被强硬地拉开，触感很软，有些凉意却并不冰。
小宜荣投注目光看去，下一秒就停住了哭泣，嘴巴微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这人。
他有一双漆黑的眼睛，黑如龙晶，散发出玻璃光泽，诱人勾魂。因为被这双眼睛一下子吸引，完全无法挪动心神，故而没来得及去看别的。
“怎么又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眸子染上一层淡淡的雾气，流露出疑惑的情绪。
他伸手拍了拍小宜荣，喊道：“说话，不然我可动手了。”
小宜荣一下子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脸，问：“你是谁？”
他皮肤很白，偏骨质的森白，就算是长年不经历风吹日晒也没这般好。
一张脸巴掌大小，轮廓线条分明流畅；双唇像是两片蒙上一层淡淡白霜的桃花，好像用指尖摩挲一番，便会更加殷红润泽。
“我叫修华，你呢？”
他神色沉静，语话轩昂；妙有姿容，而神情更佳。
这绝非寻常人家的子弟。
宜荣曾经也生活富裕过，见过不少贵人子弟，却从未见过这般的。凤骨龙姿，质地天然。
“我叫宜荣。”小宜荣嗫嚅回答，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不太敢去看他。
“你刚刚在这边哭，是怕鬼吗？”小修华随手掐了根草，找了块大石头坐下，颇有闲心地问。
宜荣点点头，复又摇摇头。
他觉得自己这样肯定会被嫌弃胆小，但一时也找不到别的说法。
小修华似乎挺能理解，说：“就连这近天都的少令都怕这些东西，你就算是怕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末了，又一副思索地样子继续说：“不过其实鬼是最不可怕的东西。”
“嗯？”小宜荣走到小修华面前，望着他，听得其解释说：“鬼如果把你吓死了，你说不定也变作了鬼，到时候好好跟他干一架。面对杀害自己的凶手，谁都应该不会手软吧。”
小宜荣被这话逗乐了，咯咯笑了起来。
小修华见他这样，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说：“小孩就要多笑笑，成日里哭像什么话。”
“咦？”小宜荣有些奇怪，说：“你年纪跟我差不多，为什么叫我小孩？”
小修华却阴恻恻地笑了笑，将手中的草一扔，放沉声音说：“其实我是活了四百年的水鬼，现在正在找替身。”说完不等小宜荣反应，一把拽过他，并用手肘反卡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吹着冷风，嘿嘿一笑道：“你说，你变成鬼能不能打赢我？”
小宜荣被小修华逼真的演技吓得不轻，两手紧紧掰着小修华的前臂，欲哭无泪道：“我打不赢你，你放过我吧，我这个身体不好用。”
小修华正在兴头上，腾出一只手掐了小宜荣的脸，颇具考量意味地说：“水嫩嫩的，长得还行，应该可以用。”
“我……”小宜荣被小修华从身后抱住，除了最开始有些被吓到，到现在竟然一点不觉得害怕。
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那我要是成了鬼，你能不能带我一起，教我做鬼？”
小修华愣了愣，随后放开小宜荣，忍不住笑道：“你这反应也太可爱了吧。”
小宜荣转身看去，发现他正笑得正欢，眸中似有星辰，光耀万里。
他一时间看得入迷了，心想如果鬼真的这么好看，其实一点都不可怕。
“我不是鬼，你别当真。哪有大白天出来的鬼啊。”
听到他这样解释，小宜荣却想告诉他：你说什么我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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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荣看着面前的修华，恍然间能与七岁的他相重合。
无论是七岁的他，还是十七岁的他，永远都是最耀眼的存在。
修华还隐隐能记得那一段，只不过已经有些模糊，而且自己当初是捉弄于他，此刻想来也颇有些不好意思。
忽然感受到召唤，宜荣赶紧回过神，说：“少殿，我要走了，记得我说的话，一定要尽快安排。”
“那星明怎么样？庭冶君找……”
修华刚伸出手，却见得面前的事物扭曲成线条，渐渐消失。
眼前一片漆黑，大脑逐渐陷入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