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进来，清薰的表情一直很沉静，看似有心事。而修华同样怀揣着自己的心思，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好一会儿后，清薰的声音从后上方传来，他说：“修华，我跟你一起去伊贾村。”

修华心下一沉，道：“你都知道了？”

“看到你身受如此重伤，我只想你能平安，打算先送你回到京中。与他们相比，身为凡人，我们的力量太微弱了。”清薰顿了顿，转而道：“我一直在想，能做到什么地步也许谁也无法意料，可什么都不做，我一定做不到。”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想要是去伊贾村死了，说不定也成了鬼，而且也许力量更强大，能做的事比现在多很多……”

“据说人死后，魂魄会陷入混沌，并不能做什么。”

“那正好，眼不见心不烦。不过我要真成了厉鬼，非把天捅出个篓子不可，叫他们不管事儿，任由妖魔鬼怪胡作非为。”

清薰不由得笑了笑，道：“你在说胡话。”

修华也笑了，“你想着背着我独自去，我想着瞒着你偷偷去……清薰，我们这是不是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清薰给修华披上衣物，问：“你可知道这句诗出自哪里，描述的又是什么？”

修华抬起下巴，流露出一丝的疑惑，道：“不知道，你给我讲讲。”

清薰垂眸看了修华一眼，低声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然后拿了药物放回柜子里。

修华起身一边整理衣容，一边走到清薰身后，问：“真的不重要？”

“这里典籍成林，英杰如云，身为少殿理应博览群书，怎会不知？”清薰关好柜子转身时与修华打个照面，当即躲闪了一下，垂首绕过修华去收拾桌子。

“那你可觉得这个用句不当？”修华转身看着清薰纤长清瘦的背影，问。

“没有……我也不善文理。”清薰手忘脚乱收拾好东西，端着盆就要往外走，“时间不早，你早点休息。”

修华看着他离开，完全来不及多说一言。

“还是躲着我吗？”修华喃喃道，复又叹了口气，上前去准备关门。

掩门之际，忽见门口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修华重新打开门，让来者进了屋才闭门。

“你找我有事？”楚垠往屋中间走了几步，到桌前坐下，开门见山地问。

“伊贾村现在一定发生了大的变故。”修华说着，走到楚垠对面，也坐下。

他们对视一眼，昏黄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显得有些模糊，一时难辨彼此的神情。但修华将话题说出来后，一切都明了很多。

“的确如此。”楚垠回，等着修华说下去。

“是你们做的？”

“怎么？你要去那边？”楚垠不回答，反问。

“你们要毁了整个伊贾村才肯收手？”修华眸中透露着愤恨，语气更是冷到极致。

“唐雪允一死，我所做的事已经结束，剩下的我不会再插手。至于伊贾村……劝你别去，对你百害而无一利，不如早些回京中。”楚垠轻描淡写道。

“你不必说这些无用的话，去不去是我的事。”

“当然是你的事。你去可以，别连累清薰，那边随时会出现失控的情况。”

“这就是我找你的目的。”修华顿了顿，问：“清薰于你们而言是很特别的存在对吧？”

“是。”楚垠丝毫不加掩饰，却并未说更多。

“与我而言也是。我不会让他陪我冒险，如果可以，送他们回众壑殊。”

“你以为众壑殊是清薰的避风港？不妨告诉你，他留在这儿才是最安全的。”

“我不相信你们。”

“可你又拿我们如何？”楚垠毫不客气道：“就像救不了伊贾村的那些人，你同样保护不了清薰。身为凡人，你连自己都保全不了。”

修华对此供认不讳，“我何须保全自己，只要清薰无碍便是。”

这句话后，楚垠的眸子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愉悦的光，只是修华心有成见，只觉得他的目光带着冰冷的窥视，像是在暗中观察自己猎物的猎手，即便身体极力隐藏自己的气息，但那双眼睛却流溢着冷血动物特有的嗜血光芒。

对啊，为何平时只觉得他衣冠楚楚，端得是一派君子般的风范，却第一次发现他眼睛竟然在夜里如此沉静冷毒，一丝彻骨的寒意不觉爬上背脊。

“希望你能永远记得这句话，将他的安危置于最高的位置。”楚垠心情大好，又道：“你别这么直勾勾地看我，夜里虎视眈眈的东西多了，暂且眼不见为净。”

“我是想眼不见为净，但总有忍不住上来试探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得等天亮了。”

楚垠点点头，“嗯，希望干等着，最后也能等来天亮罢。”

修华也不想再与他再争锋相对下去，正要回到最初的话题，就听得楚垠沉静地说了一句：“不过天亮前，这漫长黑夜还是得好好过。”随即他便拂袖起身，负手而立，道：“清薰那边我会想法子留住他，你非要去送死，那也没法，你好自为之。”说完，眨眼便不见了身影。但门和窗户依然是关着的。

之前楚垠还是十分克制自己，即便不遮遮掩掩地刻意装作凡人，但也不至于如此大张旗鼓地显露自己的法力。但现在，他便是无所顾虑地任意妄为了。

如此细想，也许他从头到尾也不怕被修华知道他并非凡人，甚至敞开了大门等待人去发掘，就看对方有没有这个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