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在我进来时已毁。”莲上回答道。
修华神色凝重,忽见莲上身后庞然大物突起,立马喊道:“小心后面。”
因为碎成粉末的东西一直挡住视线,修华并不能看清是什么,但莲上听后并未有惊动之色,而是扶稳修华,转身看去,大袖一挥,视线顿明。
依旧是那棵古树,此刻没有墙的掩盖,更是显得高耸入云,宽阔不见边际。站在其面前,修华感觉就像是一只蝼蚁站在一头巨象脚底。上方的情况看不清,只大概知晓下方状况。
所谓不知叶茂,只知其根深。虬曲苍劲,树干发黑,缠满了厚重而沧桑的痕迹。如此像是要走到时光尽头的参天古树,此刻却给人一种生命沉重之感,可窥见其千年葳蕤,万古长存之力。
“罪仙参拜莲上仙君。罪仙犯下杀生之重罪,又以下犯上,伤仙君仙体;若非仙君出手,罪仙不知还要犯下何等罪孽之事,请莲上仙君责罚。”
声音苍老无力,好像一位已到风烛残年的老者,行将就木。但声音却宽广无边,空谷回响,给人以残存的不朽生命之力,震撼人心。
“现在可还有余力替本仙君做一件事?”莲上姿态清冷,语音平缓着问。
“但请仙君吩咐。”
“护住此地尚在的人。”
“罪仙万死不辞。”
修华看见古树盘根错节处慢慢生长出无数枝桠,越来越粗壮,伸向远方。
即便知道他们非凡人,能做的程度远超他所想,却还是不免忧心忡忡:“我没有听见人的声音。”
莲上看了他一眼,抬手动了动手指,结界外一切声音穿了进来。
建筑物崩塌之声,地动山摇轰隆之声,除此之外便是连绵不断的尖叫嘶鸣之音,不仅是人的惨烈叫声,其间有一些鸟兽的悲鸣,听得人心如刀刮,脑海中联想到那样的场面,甚感悲悯和恐惧。
现在的他有莲上保护,清薰有梅南的庇护,可那些人呢?那些鸟兽呢?全被牵连进来,经受着这些苦难折磨,却没有谁去救,甚至极少有谁知道他们正受着这样的煎熬,也许他们之中大部分就要从此告别人世间,且是以这种本不该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方式走向死亡的深渊。可是他现在却做不了什么,好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废人。
莲上发觉修华的身体在发抖,看向他,但并未说话,只是收了收手,隔绝外面的声音,将修华拉的更贴近自己。
修华攥紧莲上的衣袖,稍稍抬眸看着他,目光悲凉,声音颤抖着问:“都是因为我对吗?”
莲上神情淡然,没有说话,只听得修华继续喃喃自语般说着:“我曾经无恶不作,犯下无数罪孽。为什么当初不惩罚我而让我转世成人,害得更多人性命?是要我欠下更多的血债吗?”
“谁跟你说的这些?”莲上音线发凉,如是问。
修华垂首看着自己的手,慢慢道:“我感觉得到。我的右手生来便有问题,难道不是因为染上的鲜血太多了?我生来是平京的少殿,可我只能带来不详。我的出生害清薰遭遇非人折磨,整个平京过着与邪祟争斗的生活,这次的疫病事件也因我而起,都想向我复仇,死了这么多人。我如此罪孽深重,为何你要几次出手救我,不怕受到天谴吗?”
莲上注视着修华,那双眼睛难得有了细微的变化,只是修华没有看见而已。
“我也做过凡人,心很脆弱,时常感到恐惧和不安,也总是陷入深深的自责。可做仙,却如你所见,我变得极少对一般事物动容,你知道这是为何?”
修华看向莲上,投以疑惑的目光。
“不是因为作为仙者,便对凡事变得冷漠,视凡人如草芥,相反因为知道他们的脆弱,也明白自己的使命,所以对这一切更加地上心,超过一切,超越自我。成仙之后,越发感受不到自我的存在,所以没办法有那些情绪。凡事尽力去做,做到极致,那些做不到的事,也只有这样了。”莲上顿了顿,继而道:“不过你就算身为仙,也情感丰富,如同凡人。但却同样极少有那些情绪,向来随性,使愿无违……你可知,这又是为何?”
修华摇摇头,过去的事,他一点不记得,又怎会知曾经的自己是如何。
“因你足够强大。”莲上唇线一翕一张,淡漠平常,说出的字眼却仿佛沉甸甸有千金之重压着修华。
“有许多条路可以走 ,你却选了一条最不好走的路。如果现在能回来,你可愿意?”
莲上注视着修华,那双异色双瞳仿佛各自闪动着蓝色和粉色的流波。
修华动了动双唇,抬眸问:“既然最不好,为何当初我会选这样的路?”
莲上静息片刻,待要回答时,忽抬首看向远处。
“怎么?”
“走。”莲上一手揽住修华的腰,踏着满地狼藉却如履平地往前走去。“罕冷剑。”莲上扬声刚落,划破长空而来一道银白色光芒。莲上搂着修华一跃而起,稳稳落在剑上,周身被这银白色光芒所包围,穿云破日,去到一个未知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