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华斜坐在山头一块大岩石上,风吹得他的黑发飞扬。一只腿垂下石边,一只踏在石上,一手撑着石面,一手搭在弯曲的膝盖上。指上三只指环十分有质地地套在食指中指无名指上,闪着澄澈略显雾质的光,指环两两之间系着长度不一的同色链子。最开始他嫌金色太刺眼,于是找珍石阁的奉夭宝君拿了彩石,在炼制指环时融入金盆子化成的粉末中。他选了一颗紫色的彩石,所以此刻的颜色有点偏灰紫色。他的手如骨般森白,衬托出指环更加有质地,而指环也显得他的手愈加无瑕。
其实以前的银白色指环若不是材料不行,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总归陪了自己那么久。蔓华骨子里还是十分念旧的。但所幸现在不过是又融入新的东西成了现在的指环,算是保留了一些念想。
蔓华眺望远处,山水人家,如同从未更改过主题的画卷。他曾经在凡间时,总这样独自坐在高处看风景。
身下这座山,他取名为“妙山”,刚下凡时便在山体上刻下这醒目的两个字,一时间让周围的人以为神仙显灵,要渡他们于苦海,于是马上建了一座庙,取山石来供奉,称他为“妙山神”。那个水池原本只是山坑,他受不得干热,于是向东湖引来湖水填满,又在里面修了座水中宫殿,算是休栖之所,取名“华泽”。
凡间有太多记忆深刻的时刻。若非在这天宫之中,他尚且还有牵挂,一定会毅然决然地辞去天官职位,回到下界。
在石岩上小憩一会儿,忽然身子变得愈发轻盈,眼前的画面也开始模糊,到最后扭曲成线条状,画面渐渐消失……
蔓华被强行地唤醒,睁眼后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脸焦灼样的风亭,颇有些不畅,不由得说了句话噎他一下。风亭全当没听见,自顾自说着:“蔓华,你说你回来这几天,我将你院里的小兽都一一归还了,可怎么你也没见着少一只,还是最为显眼的。”
“哦,是未照看许久,谁少了?”蔓华拢拢衣摆,依靠在榻上,十分懒散,一副随时要睡过去的模样。
“我也是刚出去得知,迷知跑出去了,这不赶紧来跟你说嘛,否则你还以为我想和你吃第二轮酒席吗?”
“出去便罢了,晚点会自己回来。”
“要是能回得来还找你说啊。”风亭喃喃了声,当然也尽入蔓华的耳底。
“怎么?你带去哪儿了,不是说过不要乱动迷知吗?”蔓华抚头,感觉脑袋疼。早知道说这些没什么用,该托付给清澜的,若非清澜总是那么忙的话……
“我没有。”风亭小声反驳后,一本正经道:“她就是自己出去玩了,经常出去的。”
“既然如此,你也别来折腾我了,我院子里那些仙鸟仙兽你愿意养也都一并拿去了罢。”
“嗯?你以前不以养这些为最大乐趣吗,怎的……”
“没什么,若我不在天宫,倒需要托谁照料。”
风亭只以为蔓华又在动歪心思套路他,于是坚决不动摇,并摆摆手,“蔓华,那迷知我可是送还回来的,现在他去了莲上仙君府邸,将里面草卉吃个干净,莲上仙君不放它,你说,如何?”
“莲上仙君?是那位新封的上仙?”
“你知道?……那我们即刻前去讨要。”
“为何?莲上仙君既然喜爱,那便先留着。”蔓华依旧丝毫不动容。
“迷知可是夜星仙子拖你照料的,如今夜星仙子虽下凡历情劫去了,你也不必如此对待她的爱兽吧?若有一日夜星仙子回来,你该如何交代。”风亭负手在房间里几踱来回,苦口婆心,为蔓华讲清其中利弊,并指出此举不仁义。诸如“凡人尚且知言而有信,一诺千金,做了仙更是要坚守道义”这种话,蔓华听了,越发觉得该回去凡间了。
蔓华站起身来,两袖一甩,负手出了房门。
“诶,蔓华,你去哪儿,我还没说完……”风亭急忙跟上,欲要长篇大论接着说道,蔓华制止他:“去你认为该去的地儿。”
听到这话,风亭才满意地住了嘴,与蔓华并肩前行。
风亭自幼仙家出生,不若清澜的温文尔雅,自持己重,他见谁都亲。第一次见面便热络地各种询问照顾,平日里什么事都要插上一手,然后干到一半就撂挑子跑路,为此得罪不少天官。说到得罪天官,这一点倒是和蔓华相似,不过两个各自得罪的理由不同罢了。
这次的事不必想也知是风亭犯下的错,不过不想去戳穿而已。如此一本正经地兴师问罪,蔓华连气笑都不得了。
能怎么办?
蔓华此刻正在反思,到底是那点引得风亭的“青睐”了,理当趁早改过。想要找天宫中能让风亭讨厌的天官,好好学习一番,却发现他连天宫中讨厌指数最高的司命真君都颇有兴趣,隔三差五去讨一顿骂,还乐此不疲。
你能拿他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