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逗弄人是这般滋味。
哪吒抚着怦然作响的心口,暗想,怪不得扶倾这么喜欢逗他,确实……挺有意思的。
“外人……”
哪吒细细琢磨着这个词,唇角不自觉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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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舍的门扉被轻轻叩响,扶倾正俯身为江岫云换药。
门一开,扑面而来是一阵清冽的沉香味,叶春生一袭簇新的青色长衫立在阶前,发冠换了镶玉的,温润生光,腰间悬着的香囊随着步伐轻晃。
正是扶倾前两日随手赠他那只。
“叶某特来为扶倾姑娘复诊。”他拱手作揖时,眼风却直往扶倾身上飘。
江岫云斜倚在榻上,饶有兴味地看着年轻大夫红透的耳廓。
扶倾闻言抬头,“叶大夫,正巧。”她挽起散落的鬓发,顾盼生辉,“我这有位伤患,伤势初愈,劳烦您再给瞧瞧。”
当得知江岫云是扶倾救下的人之后,叶春生顿时眉眼泛光,连声夸赞扶倾人美心善,菩萨心肠,直把扶倾夸了个大红脸,还没来得及谦虚,忽听“咻”一声破空锐响。
一杆竹枪擦着她腰侧钉入墙缝,把她卡死在原地。
扶倾恼怒地往外头看去。
院门口,哪吒逆光而立,暮色为他的轮廓镀上晦暗不明的神色,却掩不住周身翻涌的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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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姑娘身体里的毒素已清,服这两剂药,再休整几日便可。”叶春生指尖搭着江岫云的脉,目光却黏着院中那道窈窕身影。
扶倾正踮脚采撷桂花,发梢沾了几片金灿灿的碎花,花瓣落了满肩。
“叶大夫。”江岫云突然开口笑道,“你按错手了。”
“啊!恕罪恕罪!”叶春生慌慌张张换手,脸涨得通红。
砰!
药碗被重重掼在桌上,黑褐色汁液溅起,正好污了叶春生雪白的袖口,“喝药。”哪吒抱臂而立,眼底凝着寒霜。
他眼神睨在那片污渍上,少年眉梢眼角写满刻意,语气冷冽,
“手滑。”
扶倾正好抱了新折的桂花踏入室内,准备做些桂花酿,看到叶春生狼狈擦拭袖口,便扯了手帕给他。叶春生腼腆地接过,怔忪出神,盯着帕子像是得了什么珍宝。
“扶倾姑娘!”
他突然出声,从随身布袋中掏出一本装帧考究的书册,双手捧着递给扶倾,扶倾正要从他身边走过,便把桂花顺手塞给了一旁沉默伫立的哪吒,伸手接下,“这是?”
“是家传的《百草经》,闲来无事誊抄了一份。”叶春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下见扶倾姑娘似乎对草药医术很感兴趣,若是用得上……”
“啊,这太贵重了。”扶倾便要推辞,叶春生却执意相赠,推让间两人衣袖相叠。终是抵不过他殷切的目光,扶倾只好接过,抬眸含笑,荡开一池春水,“那就先谢过叶大夫了。”
“医馆药圃新栽了雪见,姑娘若得空……”他红了脸,再不敢对视。
“好啊。”她笑着应下。
而这一切,全落入了哪吒眼底。
他死死攥着桂花,眸色阴沉如夜。嫩黄的花瓣在他掌心碾碎,汁液染了指缝,没来得及挑去的细小树枝扎入他手心,刺出深深的凹陷与猩红,可他浑然不觉疼痛。
扶倾余光瞥见他,刚想招手唤他过来,却见他扬手便将残枝掷在桌上,冷了脸转身就走,踏碎一地花影,连个眼神都吝啬给她。
她一愣,慌忙追上去。
“吒儿?”她轻轻扯住他的袖子。
哪吒踢开院门,越走越快,“松手。”
扶倾不明所以,追着他跑,手仍不肯放,“你怎么了?”
“没怎么。”他声音硬得像冰,压着粗喘,甩开她手的力道让她踉跄了一下,“你继续聊你的,不必管我。”
扶倾咬了咬唇,小跑两步绕到他面前堵住他,“吒儿,别闹脾气了,有话好好说嘛。”
哪吒终于看她,眼底却是一片冷寂,像是深潭表面覆了一层薄冰,稍一触碰就会碎裂。
“我闹脾气?呵。”他忽然轻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那大夫博学多才,悬壶济世,哪像我只是个顽劣无用的山野莽夫,连草药都分不清楚,哪里敢有脾气?”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近乎低吼,“你千万记得多谢谢他,跟他再走近些,以身相许了才好!”
“你在说什么啊?”扶倾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般,“我没有将你和他比,你们……”
她急急去握他的手,却触到满掌黏腻的花汁与血痕。扶倾一惊,手却被哪吒再次甩开。
“与我何干?”他后退半步,声音压抑沙哑,带着不可察觉的颤抖,
“那是你的事,别再来烦我。”
风卷而过,散去一院桂子香,衣袂翻飞间,少年倏得转身,消失在竹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