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蛋,好像玩脱了。
他真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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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里还有张小床,专门留给伤患的。扶倾把它收拾干净后,将江岫云安置在床上,顺便帮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做完这些,月已挂梢头。
屋内药炉咕嘟咕嘟滚着热气,叶大夫开的补气血药被扶倾一股脑全煮了,苦涩的药香弥漫在空气里,她的侧脸浸在氤氲的水雾中,朦胧得看不真切。
扶倾坐在床边,垂眸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女修。毒素虽清,但失血太多,她呼吸微弱,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像一具被抽空生气的躯壳,不知还能不能醒过来。
听天由命吧。
扶倾伸手,指尖轻轻抚上她的伤口,沿着狰狞的边缘徘徊描摹。这伤……她俯身凑近,鼻尖几乎贴上那处皮肉,细细嗅闻。
尽管已经很淡了,但那股熟悉的气息仍像一根细针,猛地刺进她的记忆里。
确实是那群妖物的味道。
扶倾苦笑。她避世多年,刻意不去打听外界纷争,只知到处战乱不断。可命运偏偏把线索硬塞到她手里,若是这女修能醒,或许能问出些消息。
她转头望向窗外,竹影婆娑间漏出点点星光。她向来爱看星星,喜欢它们高悬天际,自由自在,想亮就亮,想藏就藏。不像魔界,触目所及永远只有翻涌的熔岩和吞噬一切的黑暗。
往常,只要夜空有星子,她总要驻足瞧上一会儿。
可今夜,她连抬头的心思都没有。
该告诉哪吒吗?
若他知道仇人线索,必定不顾一切杀过去。到那时,她还能护住他吗?
扶倾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魔气在经脉里缓慢涌动,比从前弱了许多。她太久没吸食心瘴,发热期越来越频繁,法力也在衰退。若再这样下去,别说护着哪吒,她连自保都成问题……
可若不告诉他,等他日后自己发现,怕是会更恨她吧?
她攥紧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该怎么办?
真是……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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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个时辰了,一步都没有踏出来过。
扶倾知道,不哄是不会好的。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程度的脾气,至少得哄半宿。
她站在哪吒房门外,手里端着一碗刚煮好的馄饨,轻轻敲了敲门。
“吒儿?”她声音放得极软,贴着门缝,有些心虚,“饿了吧?我包了馄饨,你最爱吃的肉馅,填填肚子好不好?”
无人应答。
屋内静得可怕,压抑的气息仿佛把周围空气都凝固了。
扶倾抿唇,将托盘搁在门口,弯腰从门缝往里瞧,只见哪吒背对门坐在床边,手里死死攥着什么东西,绷得指节都发白。
她叹了口气,指尖掐诀,身形渐渐缩小,化作一只黑猫儿,用爪子扒开窗缝,轻巧地钻了进去。
听闻动静,哪吒手腕一翻,迅速将手里的东西藏进衣袖中。
小猫轻盈地跳上床榻,讨好地蹭他的手背,仰起脸。月光透过窗纱,映在圆圆的猫儿眼里,眨巴眨巴,它软软地“喵”了一声,又用脑袋顶他手掌,尾巴尖儿绕上他手腕。
哪吒垂眸,指尖动了动,终究没忍住,轻轻捏了下它的耳朵,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它。
扶倾心头一喜,以为他消气了,正想变回人形,却见哪吒突然收回手,声音执拗,“出去。”
小猫僵住,尾巴慢慢耷拉下来。
可是它不肯走,反而蜷缩在他的腿上,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舔他的指尖,像在道歉,又像在撒娇。
哪吒撇过脸,依旧不理她。
扶倾急了,倏地变回人形,站在他身后,声音低低的,“……我错了。”
哪吒没回头。
“我给你买桂花糕!还有糖葫芦!”扶倾慌不择言,见他还是爱答不理,急得声音都颤了,“不然、不然过几天,我们去青丘玩?我有朋友在那,可以……”
“扶倾!”哪吒猛然转头瞪她,眼底压着怒意,还有什么更深的东西。
扶倾一怔,绞着手指低下头,“……我知道玩笑开过头了。”她舔舔嘴唇,干涩道,“我只是想逗你玩,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我会当真?”哪吒冷笑,声音嘶哑,字句都从他的齿缝中挤出来,“你只觉得好玩,对吧?”
扶倾被他吼得难受,眼眶微微发红。
哪吒深吸一口气,别过脸,“出去。”
她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意识到,他不是生气,是受伤。
他自幼失去至亲,最怕的就是身边的人突然消失。而她,偏偏拿这个开玩笑。
“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她轻声说。
哪吒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
扶倾恼自己所为,做事不过脑子,干脆一跺脚,走过去,伸手从他背后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僵硬的脊背上,
“原谅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