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红川城,风雪堡。
凛冽的朔风卷起漫天雪沫,拍打着风雪堡厚重的石墙。
堡内议事厅,巨大的兽皮地毯铺地,数盆烧得通红的炭火驱散着刺骨的寒意,却驱不散厅内弥漫的沉重与血腥气。
燕洵端坐在铺着完整白虎皮的宽大主位上。
他身上不再是长安城里的锦袍玉带,而是一身玄铁打造、线条冷硬的燕北王甲,肩吞狰狞狼首,腰束乌金兽带。
数月冰河潜行、风餐露宿的痕迹尚未完全褪去,令他原本俊美如铸的脸庞更添了几分风霜雕刻般的冷硬轮廓,下颌线条绷紧如刀。
那双曾经令长安贵女迷醉的深邃眼眸,此刻如同万载寒潭,深不见底,里面沉淀着仇恨、算计,以及一种历经生死磨砺后的凶戾与警觉。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玄铁护腕上缓缓摩挲着,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目光落在面前炭火盆跳跃的火焰上,仿佛那跃动的火苗里,正燃烧着长安城的宫阙,燃烧着元氏皇族的基业,燃烧着……那个玄衣女子冰冷而充满恨意的眼眸。
厅内,肃立着数名燕北核心将领,个个气息彪悍,甲胄染血,显然刚从朔方前线轮替下来。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少主,”
一名满脸虬髯、名叫贺萧的将领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沉痛和压抑不住的怒火。
“朔方城下……阿古拉将军……战死了!被宇文玥那狗贼的炮火……轰得尸骨无存!”
“轰——!”
燕洵身下的白虎皮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猛地抬起,瞳孔深处仿佛有血色风暴在疯狂凝聚。
阿古拉!
他麾下最忠勇、最悍不畏死的先锋大将!如同他的左膀右臂!竟然……死得如此惨烈!死在宇文玥的手里!
厅内的所有将领都感到愤怒,满腔的怒火似乎要将理智烧毁,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
“宇文玥……”
燕洵的声音响起,低沉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铁,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刻骨的杀意和冰冷的恨意。
“好……很好!”
他缓缓站起身,玄铁王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沉重的摩擦声。
他走到巨大的北境舆图前,目光死死钉在朔方城的位置,那眼神如同最凶戾的猛兽盯住了猎物。
“朔方城……破了没有?”
他的声音冷得掉冰渣。
“回少主!”
另一名将领贺旗(贺萧之弟)连忙上前,声音带着一丝不甘和挫败。
“宇文玥重伤!赵怀安战死!东门一度被我们攻破!可……可那宇文玥简直是个疯子!他竟敢在那种情况下,主动开城门反冲!我们的前锋营被冲散……加上阿古拉将军突然阵亡,帅旗倒塌,军心浮动……攻势……被硬生生顶住了!现在……还在僵持……”
“僵持?”
燕洵猛地转身,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狠狠刮过贺旗的脸。
“数万铁骑,围攻一座残破孤城!主将重伤!副帅战死!你们告诉本世子——还在僵持?!”
巨大的威压让贺旗瞬间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末将无能!请少主责罚!”
“责罚?”
燕洵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气。
“阿古拉的仇,要用血来洗!用宇文玥的血!用整个朔方城的血!”
他的目光扫过厅内所有将领:“传令下去!调黑鹰营和赤备营!所有休整部队,立刻集结!明日拂晓!本世子要亲临朔方城下!”
“我要亲眼看着——”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孤狼的凄厉长嗥,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疯狂恨意。
“看着宇文玥的头颅,被挂上朔方的城头!看着那座城!化为齑粉!”
“诺!”
所有将领被这冲天的恨意和杀气激得热血沸腾,齐声怒吼!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脚步匆匆地走入议事厅,手中捧着一个沾满泥污和冰渣的竹筒,单膝跪地:
“少主!长安急报!是……是埋在最深处的那条‘线’!”
燕洵的瞳孔骤然一缩!
最深处的那条线?
那是他耗费了巨大代价,安插在长安宫闱最核心、几乎从不启用的死间!若非天大的变故,绝不会动用!
他一把夺过竹筒,指尖灌注内力,轻易捏碎了火漆封印。
倒出一卷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密信。
展开信笺。
上面只有寥寥数行字迹,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燕洵的眼眸深处。
“今晨,闻朔方急报,赵死,宇文重伤。玄衣震怒,着玄甲,率八百缇骑暗卫,已离长安,亲赴朔方!似欲……决战!”
信笺从燕洵手中无声滑落,飘落在炭火盆旁。
厅内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