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衾水觉得他的相貌跟自己并不相像。
兄长的眉眼更深刻,挺鼻薄唇,俊美的显而易见,而她很普通。
男人看了她一眼,神色不见什么太大起伏,拱手对谢浔行礼:“殿下万安。”
“元大人不必多礼,坐。”
元青聿坐在了元衾水旁边。
他挺直脊背,道:“多谢殿下带小水过来,给殿下添麻烦了。”
谢浔颔首,道:“元姑娘很乖。”
元衾水坐在兄长身边,偷看他时发现男人鬓角被汗湿,她便趁元青聿与谢浔交谈时,悄悄把自己面前这盏没动过的茶水,推到了元青聿面前。
推完她又后悔,元青聿又不知她没动过,她该重新倒一杯的。
刚要解释一番,元青聿便已抬手,拿起茶盏饮了口茶,随即开口道:“殿下,您打算在黎城留几日?”
“三日。”
元青聿沉吟片刻,道:“苏巡抚特地与下官提起过,明晚他在锦楼设宴,打算邀您一聚。除他之外,还有秦州茶马司的王大人,以及都察院的刘御史。”
这三位,都是此次清查税款的关键人物,故而知晓这次内阁能如此顺利地查办茶马交易,与晋王府暗中相助脱不了关系。
但晋王府凭什么帮内阁?
自古以来,茶马,漕运,盐税都是三大摇钱树,朝廷想要将其彻底控制而不外泄一丝一毫基本不可能,就像皇室总三番两次给亲王庄田免去税收一样,约定俗成一般。在这种事上,朝廷也会适当给予便利以做安抚。
所以如果晋王拒不配合,此事绝不会这么顺利。牺牲晋地利益扩容朝廷太仓,谢昀秋干不出这种事。
许多暗中窥测风向的官员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对谢浔行踪也是超乎寻常的关注。
谢浔却问:“元大人不来吗?”
元青聿侧眸看了元衾水一眼,道:“下官要陪妹妹。”
谢浔指尖点着桌面,又缓缓道:“还没恭喜元大人升迁,天官从来待手下人不薄,青聿你既然在他手下做事,日后有什么打算吗?”
元青聿喉结动了动。
知晓谢浔大概已猜出他最近的动向了。
他虽算半个晋王府的人,这些年也在为晋王府做事,但他其实不愿与晋王府纠缠太紧,等到时机合适,他会试着开口向首辅请求调任,再把妹妹从晋王府接出来。
如非必要,今后不会再参与晋王的大计。
而这一点,势必与王府利益相悖。
元青聿低声道:“下官没有打算。”
元衾水闻言抬眼看向兄长,心想怪不得他们是兄妹,原来出类拔萃的元青聿也没有打算。
谢浔道:“大人该做打算了。”
元青聿道:“殿下说得是。”
嘴上如是答应,心中却未必。
元青聿的确天资过人,是不可多得的朝中循吏,深得首辅重视,六年考满上任天官未必没有可能。
但性情固执,非金银财宝可动摇。
谢浔从不喜这般不受掌控之人,尤其是其如今尚有利用价值。
但如非必要,谢浔不会太过强人所难,他略微颔首,道:“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元青聿道:“殿下慢走。”
元衾水跟着站起身来,她见谢浔要走,心中顿时生出一股需要独自面对生人的局促感来,不由自主开口叫住他:“殿下……”
谢浔看向她:“元姑娘还有事?”
元衾水抿了抿唇瓣,虽非她所愿,但少女此刻的尴尬与挽留之意的确非常明显。
与十年只见过一次面的兄长相比,同在一屋檐下共处十几年的谢浔,显然更为熟悉。
这是人之常情,但对元青聿而言,这恐怕不会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
谢浔眉峰微挑,目光掠过元衾水身后的元青聿,男人依然是那副清寂神情,只有轻蹙的眉心表露出几分黯然。
他扬起唇角,少见地展露出几分浮于表面的温和,当着元青聿的面对元衾水道:“别害怕,我忙完来接你。”
谢浔走后,房内陡然静下来。
元青聿的黯然只有一瞬,他很快将之掩藏,抬手关了房门,现在才仔细看向元衾水。
长高了,也长开了。
妹妹和娘很像。
元衾水略显紧张地站着,任他审视,一句兄长在嘴里过了半天也没能憋出来。
“在王府如何?”元青聿最后问
元衾水乖顺汇报道:“一切都好。殿下很照顾我,府中待我跟待表小姐是一样的,你种的桂花树树长势很好,我每日都有浇水。”
元青聿嗯了一声,又问:“为何不回信?”
元衾水道:“可以回吗?我怕给你添麻烦,而且不是说殿下不能……”
元青聿道:“没关系,可以回。”
元衾水哦了一声。
房内又静下来。
元衾水实在觉得尴尬,但她也知晓她不该如此,她与元青聿是血脉至亲,理应是最亲近的人。
可是……
可是十年只见了一面,怎么亲近呢。
元衾水心中焦灼,手足无措,她猜想自己应该主动做点什么,见茶已见底,便又给元青聿倒了杯茶。
元青聿接过,一口饮尽。
很快,放下茶杯,忽然道:“走吧。”
元衾水愣住:“去哪?”
“给你买衣服。”
“可我不缺衣服。”
“你长高了,衣服换的勤。”
事实上,元衾水的衣服已经换不完了,方胧热衷于让她试衣,而且铺子里几乎所有款样,方胧都会亲自裁一套送元衾水。
但元衾水没再拒绝。
元青聿可真爱给她买衣裳,他大概也有跟方胧一样的小毛病——喜欢给元衾水穿各式各样的衣裙。
元衾水如此认为。
所以很快,元衾水像纵容方胧一样纵容了元青聿,虽然不喜欢去人多喧闹的地方,但还是很配合地陪兄长出去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