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里的茶不错,比藏明家中的要好太多了。”
他喝着茶,又咬茶点,听到晏廷文平淡的话音:“你跟温用晦关系也很好?”
钟筠舟点点头,几口解决掉茶点:“毕竟在国子监,就他和顾绍之不是因为我的家世才来与我结交。”
他拍拍手,沾着的碎末掉落,钟筠舟的话音穿插:“阿竹飞到了我的房间里,这给你送回来,吃你一口糕点,喝口茶不过分吧?”
“不过分。”
“那我们既然这么熟了,我还有件事要问你。”
晏廷文注视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说:“你说。”
“才刚祖母给我送了信,说父亲在朝中被人参了一本。”说这话时,钟筠舟脑袋低着,手指摩擦着根本不存在的茶点残渣,话音停了下,忽而转过脑袋,眼睛对上晏廷文的视线。
“是你做的吗?”
周遭空气仿佛一瞬凝滞,钟筠舟双眼关注着他脸上任何一切细微的表情。
晏廷文同样回以注视,静默并没有保持太久,他开了口,很直白。
“是。”
没有所谓的闪躲,没有任何解释,只有简单的一个字就把这足以惊天动地的事给描述过去。
“为、为什么?”钟筠舟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微微的发颤。
晏廷文声色仍旧平淡:“他做错了事,我只是指出来。”
钟筠舟唇瓣颤了颤,想问的似乎有许多,到头来,只有一句:“对,这是你该做的事,你也会这么做。”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脑中骤然闪过的片段是他对父亲的高声控诉,他的恨,他的怨,他没有完成的报复。
直到那一天,有一个人闯进来,将他的怨他的委屈都填平了。
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宛若有蚂蚁在啃食,钟筠舟不适地揉了揉心口,晏廷文的话音与此同时响起:“不舒服吗?”
他目光盛着少见的忧心,停留在钟筠舟揉动心口的手上。
触及到的瞬间,钟筠舟眼皮一跳,身体也跟着退离,就像是要逃跑般,唇瓣碰着:“晏廷文—”
“晏廷文!晏廷文!”
阿竹不知何时停在钟筠舟背后的书架上,脆生生地叫起来,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钟筠舟怔然回头,阿竹仍旧不知累地喊着,劲头就跟上了脾气死倔的钟筠舟一般。
晏廷文跟着站起来:“是哪里难受?”
他绕过书案,根本不理会满屋的叫声,即便那是在唤他的名字,径直走向钟筠舟。
“什么难受?”钟筠舟边退后,边冲他笑笑,“我只是觉得有些闷罢了。对了,”他指向那漂亮的鹦鹉,“你听到阿竹说话不惊讶吗?听说它从来没开过口。”
晏廷文根本看也不看,注意力全在钟筠舟的身上,包括他退后的脚步。
眉头向下压了压,表露出一丝不悦:“钟筠舟,”他叫了钟筠舟的大名,有过很多次,但情绪各不相同,譬如此刻,钟筠舟能深刻体会到他的不高兴。
“我在问你话。”
钟筠舟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笑模样:“我也在问你话呀,你怎么不回答?”他停顿,很快换了个调皮的调子,“惊讶还是不惊讶,晏廷文。”
“晏廷文!晏廷文!”配合着满屋重复的唤声,犹如魔音贯耳,钟筠舟乐不可支,而晏廷文眉心越蹙越紧,脸色泛起黑。
钟筠舟见势直接遛到了门边,推开门的前一刻,转首。
乌黑的发飘扬,点点金色点缀其中,宛若波涛般荡漾,浅色眼瞳泛起亮光,如玉面庞漾着同样璀璨亮目的笑,就像被定格了一瞬,深深印入心底。
“你该感谢我的,我让你的阿竹开了口。这个就当你帮了我的谢礼。”
帮我惩罚了父亲。
说完,开门离去。
余音盘旋在屋内许久,阿竹忽然飞起来,绕着晏廷文的身体打圈,喊着“晏廷文”,喋喋不休。
晏廷文蹙紧的眉头渐渐放松舒展,最后忽地释出个笑容,新雪初融般流露出了冷雪的柔情。
这世上除了那个人,再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直呼他的名姓,能做到的只有他。
也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