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哭声都是破碎的,仿佛他整个人都快跟着碎裂了。
站在他背后的晏廷文脚步上前,手指撑开,抬起,像是想要去触碰,又在钟筠舟身体转动时迅速回收。
“迎熹,生在钟家已是大大委屈了你。当年长公主离世,你父亲该为其守孝三年,可他却在第二年接回了李氏……”钟老夫人泪湿的眼底尽是内疚,对钟筠舟的亏欠成了这么多年说不出解不开的结。
钟筠舟也呆住了,对于这话,他没办法轻易说出原谅的话。
他确实恨过,在母亲离世后,仅仅一年,那个被他称作父亲的男人就将另外一个女子接回家中。
也是李氏出现后,钟筠舟才发现原来父亲是不爱母亲的,原来他是懂得如何珍惜,疼爱一个人,只是他不想对母亲这么做而已。
钟筠舟的心被撕扯得很痛,关于母亲的过往如埋藏心底的一根刺,总在不期然的时刻刺伤于他。
他五指紧了紧,避开与祖母交接的目光:“祖母,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了。”
这一会闹出来太多事,大起又大落,钟筠舟怕影响祖母的身体,等看着她睡下,就和晏廷文先行离开了。
出院子的时候,钟筠舟和晏廷文一前一后地走着。钟府很大,很阔气,不论是亭台楼阁,亦或是花草树木,都是用的最好的。
这间府邸是慧心长公主的陪嫁,一切的陈设都按着她的喜好所摆,即便后来被李氏强行改过部分,但大体是没变动的。
这时走在前头始终沉默的钟筠舟忽地问道:“钟灵毓他们什么时候离京?”
“我可以让他们现在就离开。”
钟筠舟踩在鹅卵石地面的脚步忽地踩住,后头的人也跟着停下。
他回首看着几步之外的晏廷文,唇瓣蠕动,想问的太多,导致向来直言不讳的他,竟然还要选择斟酌后才能开口。
“晏廷文,我真的很不想你现在站在我面前。”
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悲,竟然活成这种爹不疼,被所有人敌对的悲惨模样。
“但我……”钟筠舟脑袋一点点垂下,视线中的挺拔眉眼模糊成朱砂色的前襟,他盯着那里,脑子混乱,嘴巴却在动。
“谢谢你。”
三字轻得像风一吹就散了,却用尽了钟筠舟毕生的力气。搁在从前,要他跟晏廷文道谢,他一定会觉得自己是疯了。
可现在,这个境遇,他确实该感谢晏廷文。
没有他,钟灵毓一定会轻松逃过这一劫,这件事的所有过错还会被移交到他的身上。
回想成婚后的种种,钟筠舟不由地想。
或许,晏廷文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无趣古板,在格外死守规矩的同时,他也是个明辨是非的好人。
但“谢谢”,“对不起”,这种词汇从他口中出去的机会屈指可数,尤其是对这种从前针锋相对的死对头而言,他多少有些不适应,脚心一阵阵刺挠。
为避免尴尬再延续,钟筠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便问:“不过,你是怎么找到那两人的?他们不是早就出城了吗?”
晏廷文很快给出回答:“钟灵毓留下的马脚太多,很容易查到是他做的。至于那二人,在他们出城前就已经被世子府的亲卫扣下。”
钟筠舟陡然意识到什么,眼一瞪,惊诧道:“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他成婚那日消失,是被钟灵毓喊人给绑了。
晏廷文撇过眼他惊讶到瞪大的眼瞳,轻描淡写道:“你的脸上都写着。”说话间,他突然靠近,掀起阵清冽的风,墨色的眼瞳注视,薄唇轻启,“就像现在,你简直像只被吓到的兔子。”
钟筠舟呆滞瞬息,反应过来就要动手,晏廷文神色敛起,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眼头微坠:“不高兴就动手可不是个好习惯。”
“是你!你非要……”话音弱下去,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刚才晏廷文的举止,实在是言语过于匮乏,抓不到他的错,钟筠舟烦躁地抽了抽手,“反正就是你的错!”
“钟筠舟—”
“你又要说了,什么我这样说不对,什么我没有规矩!”
晏廷文无奈地蹙眉,似乎还叹了口气:“手腕上的伤都好全了?”
“嗯?”
“这里,”长长的食指轻点之前钟筠舟受伤的位置,“还疼吗?”
被碰到的地方感觉微妙,他顺着看过去,被叠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所吸引,心里划过奇异的感觉:“不疼,早就好了。”
晏廷文放下他的手,眼神流转过他脸侧:“回去吧,再不上药就要肿了……”末了,补上句,“变成猪头。”
“什么猪头?!”
却看晏廷文已经向前走了,钟筠舟又气又恼地追上去,要锤他。
“你才是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