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玉不敢不回话,顶着压力开口,嗓音抖个不停:“回回世子,少爷他他…不见了……”
话音落定,一声失力的抽气突兀炸开,石子惊破水面一般。
“老夫人!”
耳鬓花白的钟老夫人抚着心口,眼皮骤翻,身体有软倒的趋势,被身边看顾的婢女眼疾手快地接住身体。
“母亲!”钟父再顾不得其他,忙冲上前,掌心抖颤着托住其后背,“来人,快请个医师来!”
钟老夫人勉强喘了口气,枯瘦的手背青筋凸起,五指抓住钟父的手臂,气声艰难道:“迎熹……我的迎熹,找到他,莫吓到他……”
急急忙忙找了人将老夫人搀扶下去,钟父脸色已经黑得能拧出水来,他来到晏廷文面前,乏累却不得不苦撑。
“世子,孽子犯下大错,我—”
“他犯了何错?”
钟父不明所以,眉心微蹙,嗫嚅着:“逃…逃婚……”
晏廷文黑曜石般的眼珠沉了瞬息,身上浓烈的喜色都仿佛被冻住了,荡开滋滋冷意。
“谁下的定论,才刚不是说人是不见了。钟元辅如何肯定就是逃婚?”
这一问把钟父堵得不知该如何作答,这时另有道男子话音插入,吊儿郎当,毫无规矩可言:“这难道还不明显吗?钟筠舟在大婚当日消失,明摆着是故意趁府上松懈逃婚,想必是早早就计划好了,要在今日给世子一个难堪看。”
晏廷文的目光与众人一起转落在走出的少年身上,眉眼与钟筠舟三分相似,但也只是一点点。
“毓儿,不得无礼!”钟父厉声斥咄,眼睛瞪得似要喷出火来。
钟灵毓跟听不到一样,走过钟父身侧,抱手挑看门前的晏廷文。
大红婚服勾勒他笔挺英武的身躯,肩宽腿长,如何看如何赏心悦目。这样的男子本该有佳人在侧,享齐人之福。
可惜,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儿女绕膝。
钟灵毓倒不是替他惋惜,只觉得高高在上的成王世子跟个落汤狗似的可悲。
他早听闻晏廷文与钟筠舟不合已久,便起了借他的手来治钟筠舟一番的心思,暗暗敛去心神,才又说道:“世子,钟筠舟胆敢在大婚之日逃婚,大大驳了世子的面子。等抓到他,世子一定要重重惩处他一番才是!”
众人色变,尤其钟父,忙要再出声堵住他这不要命的嘴!
结果,晏廷文先一步开了口,话凉语沉:“你是何人?”
什么?他居然不认识我!
钟灵毓一阵恼怒,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好不精彩,捏拳,咬出句:“我是钟府的少爷。”
他刻意隐去“二”这个字,不想在此着重强调自己妾生的身份。
偏晏廷文不放过他这点遗漏,一语道破:“我只知府上有一位少爷,是慧心长公主所出。你又是哪来的?”
这可谓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了,钟灵毓脸色霎时绿了,仿佛被按着吞了口苦瓜仁,有火也发不出来,给死死憋紧了喉咙。
钟父出来打圆场:“世子勿怪,灵毓乃是家妾所生,不常与人来往。”
晏廷文不接他的话,不过却将他话里的偏袒意味听得分明,他眼光转扫,继而道:“如今找人要紧,钟筠舟绝非会无缘无故消失之人,许是出了什么事。你等需速速派人去寻。”
“是…是!”钟父应着,不敢有所违逆,才差了人大面积去找,一回神晏廷文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另他既是妾生,如何能直呼嫡兄名讳,是为大不敬。现在就按着府上家规惩处以戒。”
另外一边,钟筠舟并不知道他的失踪会引发这么多事端,他在晕沉中睁开眼,脑中传来脱力的钝痛,聚不起半丝气力。
入目一片漆黑,宛若置身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钟筠舟眼睫用力眨动,扭转脑袋,蓦然惊觉,不是天黑了,而是他被覆住了双眼,根本看不见东西!
绳索的束缚感在他意识到不对的同时凸显,钟筠舟挣了几下,身体被箍得死紧,只隐约知道自己是被绑在个柱子上,其他的一无所知。
哪来的胆大包天的狗贼,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下把自己绑走!
大团火气怨气堆聚,他胸腔起伏不定,深敛唇角,沉着嗓音道:“周围的人听着,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真当我傻吗?我给你个机会,把我放了,你的事我不跟你追究,我只跟你背后的主子算账。但你要执意帮他,就别怪我之后不客气了!”
这是城外的一处破庙,早荒废了不知多久,地上结满蛛网,断了头的佛像颓然倒着。
无论怎么大声喊叫,都不会惊动外人。
只是听到钟筠舟这一番满含威胁的话,立他跟前的两人仍是忍不住对望,交换了彼此眼底的忧虑。
他们蹑着步子离开,没让屋里的人发觉,来到外面才嘀咕起来。
“怎么办?少爷说他知道是咱俩干的了,要不我们还是把他放了吧。”
另个高个子的挥挥手:“那可不行,二少爷说了要等到今日过了再放人,二少爷那头怪罪下来,我们更吃不了兜着走!”
“可…可是少爷刚才的话……”
高个子眼珠一转,有了算计:“我们再进去问问,说不定是诈我们的!”
实际当中,钟筠舟确实不像他话里说的那般肯定。在两人出去打商量的时候,他也在忖量,回忆被绑的前前后后。
那时有人敲门,说祖母有事交代自己,是个眼生的小厮。钟筠舟问了一嘴,对方说是因为婚事人手不够,所以暂时调了其他院里的仆从过去伺候。
这解释算是合情合理,钟筠舟没怀疑,跟着他往外走。府上的婢女小厮都在忙活今日的婚事,后花园内绿影掩映,根本不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