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安抚的力道让江无尘想起母亲,想起那个算不上顺遂的童年。
二人一时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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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的雪粒子混着冰碴,将破庙残破的窗纸打得簌簌作响。
七岁的江无尘蜷在草垛里,攥着半块发霉的粗面饼往母亲嘴边送。
妇人枯槁的手突然攥住他腕子,指甲几乎掐进他冻疮溃烂的皮肉里。
“尘儿…咳咳…去城南…当铺……”
她喉间滚动的血沫浸湿了粗麻枕巾,腕上褪色的红绳坠着半枚青玉
那是江家祖上最后一件没被债主抢走的物件。
三日前她咳出的血染透了当票,却死死护着玉坠不肯典当,仿佛这碎石般的凡玉真能镇住儿子命里的煞气。
江无尘赤脚踩过结冰的青石板时,身后传来货郎的嗤笑。
“小灾星又来偷馍了!”
沾着泥的烂菜叶砸在他后颈,他踉跄扑向巷角的泔水桶。
昨日馊掉的粥面糊在掌心,他顾不得酸腐气往嘴里塞,却听见马蹄踏碎冰面的脆响。
“晦气东西!滚开!”
马鞭抽裂了他单衣下的脊背,车帘掀起时,他望见锦袍少年怀中的暖手炉
金丝掐的莲花纹——他们这种人一辈子都摸不到这名贵东西的边。
夜半雪落无声,母亲忽然攥紧他衣襟。
染血的帕子裹着半枚青玉坠进他掌心,玉上“平安”二字被血渍洇得模糊。
“去…玉清宗…”
“莫学你爹…”
最后半口气噎在喉间,江无尘的手被母亲攥得生疼。
他不敢哭出声,怕引来野狗争食,只能将脸埋进妇人冰冷的颈窝。
檐角铁马叮当,恍惚是昨日母亲哼着童谣,用枯藤般的五指为他束发。
母亲咽气那夜,他在乱葬岗刨了整宿。
指甲缝里塞满冻土与血痂,才勉强垒起一方矮坟。
残玉从妇人僵硬的指间滑落,他用麻绳穿了挂上脖颈,却听见身后野狗的呜咽。
饿绿了眼的畜生比他高半头,獠牙撕开他小腿时,他竟感觉不到疼。
黑黢黢的枯枝划破掌心,他发狠捅进野狗眼眶,温热的血喷了满脸。
那畜生临死前咬走了他半片腿肉,他在雪地里摸索着碎肉往嘴里塞时,终于哭出了声。
他忽然想起母亲总说玉清宗山脚的萤火虫像星星。
饿极时他偷过屠户案板上的猪肉,被捆着双手吊在槐树上。
血滴进泥地时,他盯着远处九嶷山巅的剑光——那些御剑而过的仙人广袖飘飘,连衣摆沾染的尘埃都比他干净。
十二岁那年,他在码头扛麻袋换铜板。
楚家商船靠岸时,管事将一袋灵米砸在他脊梁:
“小畜生,扛稳了!这可是供给玉清宗外门弟子的仙粮!”
麻绳勒进皮肉,江无尘盯着米袋上“玉清宗”的朱砂印。
月光漫过船舷时,他鬼使神差地舔了舔袋角漏出的灵米——原来仙人吃的米,当真没有霉味。
那夜他蜷在货舱角落,将玉坠捂在心口。
母亲临终前浑浊的眼与九嶷山的剑光重叠,
玉清宗。
他要去玉清宗。
他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谁,更不知道此人曾经做过什么事,自然也不明白娘说的“莫学你爹”有何深意
但他铁了心要去玉清宗,这是娘最后的遗愿,他就算是爬,也要爬到玉清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