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子一合,苏钰遥便收了那点儿温情。
“这都镇不住你的魔气。”
“去,还去跪那儿。
那香炉又升起一阵轻烟。
鹤氅扫落案前香灰时,铜炉正吐出新月状的烟。
江无尘系紧渗血的绑腿,风雪已覆住方才跪出的凹痕。
檐角铜铃撞碎一声苏钰遥嗤笑:
“倒是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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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钟撞破云霭时,江无尘正跪在药田边搓洗内门弟子的鹤氅。
冰碴混着皂角沫冻的双手发麻,他盯着水中倒影,
江无尘攥紧怀中褪色的锦囊——里头装着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半枚残玉。
玉上刻着模糊的“平安”二字,是凡间最廉价的青玉,却被他用粗麻绳穿了挂在心口。
“这不是咱们外门洒扫的江师弟吗?”
楚昭的鲛绡扇抵住他后颈
“这破烂也值得贴身藏着?”
猝然挑开江无尘的衣襟,玉坠被灵力扯断红绳的刹那,他瞳孔骤缩。
“还给我!”
江无尘踉跄扑向半空,却被对方闪身扑了个空。
对方人多势众,几下便制服了江无尘。
楚昭把玩着玉坠嗤笑:
“魔胎的娘怕也是个腌臜货,这玉——”
话音未落,江无尘喉间迸出野兽般的低吼。
魔纹顺着脊椎攀上颈侧,楚昭的灵火竟被黑雾吞噬。
“魔胎发狂了!”随从尖叫着祭出缚仙索。
“住手!”
“天权峰下喧哗什么?”
清冽女声破空而来,剑光如新月扫过楚昭腕骨。
玉坠坠落的瞬间,藕荷色罗裙翩然掠过,少女足尖轻点接住坠子,反手将楚昭震退三步。
“林师姐?”
楚昭盯着她发间摇曳的银铃,戾气倏然化作春风,
“不过是同江师弟开个玩笑……”
江无尘踉跄跪地,残玉滚落草丛。
她发梢还沾着晨露,杏眼瞪圆时像只炸毛的灵猫:“楚昭,再让我瞧见你欺凌同门,我便将你禀告掌门,让掌门治你的罪!”
江无尘蜷在河边喘息,魔纹随黑雾渐褪,却见林疏月忽然蹲下身,指尖凝起莹白灵气抚过他灼伤的掌心:“疼吗?”
楚昭捏紧扇骨的指节泛白。
他从未见过林疏月这般神色——三个月前拜师大典,他献上东海鲛珠时,这位掌门亲传弟子连眼风都未扫过他。
而今她竟为个魔胎俯身,裙裾染了泥污也不顾。
“师姐何必管这晦气东西?”他勉强扯出笑,却见林疏月霍然起身。
“晦气的是你。”她拽起江无尘的袖口,“走,我带你找师尊评理!”
“不必。”
苏钰遥的嗓音裹着霜气刺入耳膜。
江无尘浑身一颤,抬头正见师尊赤足踏过残雪,惊鸿剑穗扫过林疏月攥着他的手。
“疏月,”
苏钰遥抚过徒弟发顶银铃,笑意未达眼底,“你今日的《太虚剑谱》,可练到第九式了?”
林疏月蔫了气势,却仍梗着脖子:
“但楚昭他……”
“自己去戒律堂领三十鞭。”苏钰遥睨向楚昭,袖中的冷香压得众人窒息,
林清羽跪在冰面上为师弟求情:
“江师弟是为护亡母遗物才动了魔气,求师尊从轻发落!”
他忽然扣住江无尘的后颈,
“能耐见长啊。”苏钰遥俯身贴近他耳畔,吐息如毒蛇信子,
“再让本座瞧见你惹事生非,便把你扔下山去”
楚昭目瞪口呆:
“师尊!这小子不知悔改!公然在玉清宗释放魔气!就这么算了!?”
苏钰遥侧目,睨了他一眼
“楚家公子,本座管教弟子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你若不满我的做派,便滚回你的楚家去。”
江无尘的眼神亮了一瞬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师尊维护,师尊对他严苛,终归是为了他好,想必是对他寄予厚望才如此。
师尊的良苦用心,他江无尘怎能不领情,反而心生埋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