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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袁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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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单周参急,她也有些焦急,临近节日,官府事务繁重,一下少了那么多衙役,简直是雪上加霜。

“那些人……”卿珩还未开口解释,明桃便将他打断了:“地址,写下来。”

卿珩愣了一瞬,他确实是想说那些衙役和士兵都没事,只是被带到了另一个宅子暂且安置。

明桃想的是,他既敢明目张胆来见自己,多半没真下黑手。待他写完,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在那行地址下又补上了何玉姬的位置。

视线上瞟,明桃发现,这人的字确实很有些风骨。笔迹瘦劲,银钩铁画,有几分两位师父的影子。

看着明桃将纸折了两折递出去,却没让沈樾阻止周参带走卿晗,也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卿珩明白过来,她这是对自己不放心。

卿珩苦笑一声道:“明姑娘,此事我一定会查清楚,给你和江公子一个交代。”

“说到交代,你先交代交代你是从何得知我和江遥的身份,又是为什么要帮何玉姬,有什么目的?”明桃语气平淡,盯着卿珩的眼神却无比尖锐。

和她几番交道打下来,卿珩已经大致清楚了明桃的个性。她是警惕心极重的人,且思路十分清晰,若拿不出合理的解释,或被抓住半丝不对,他和卿晗都别想安然无恙地离开。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终归是要解释一遍的。

卿珩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说辞:“明姑娘,沧源山虽是避世之所,但还是能听到一些外界传闻。因二位师叔在金鳞楼,师父对金鳞楼的消息便格外关注一些,且明姑娘和江公子气质都很特别,辨认起来不难。至于名字——方才在外面听沈大人便是这么称呼二位的。”

明桃轻哂,不就是也有探子吗,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你既然知道你要找的二位师叔在金鳞楼,还敢妨碍金鳞卫公务?”明桃语气森冷,“你以为你们沧源山的背景是什么免死金牌?”

“什么?他是沧源山的人?”江遥越听越震惊,忍不住打岔,“这么说,他也算我们的师兄弟了?”

说罢,他又回头盯着卿珩使劲看:“你有病吧!大家既然是一条线的,你没事干嘛要给我们使绊子?楼里已经三个师弟师妹因为你挨罚了,要不是师姐,我命都差点没了,你怎么想的啊!”

明桃伸手捂了江遥的嘴,不阴不阳道:“少说点,保护嗓子。再者,谁说他跟我们是一条线了?是人是鬼都还不知道。”

这话看着是训江遥,实际上是阴阳自己,卿珩自然听得出,但能做的也只有诚恳道歉:“事出紧急,我和妹妹在金鳞楼外守了几天都没见到二位师叔,何玉姬的事又实在拖不得,只好先斩后奏,出此下策。但明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向二位师叔请罪。”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木鸢的事情我会再查,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明桃看他又是一副十分真诚的模样,心里不由冷笑,嘴上说抱歉,该利用的时候还不是毫不手软地利用。

“哪里担得起。”明桃淡淡道,“这交代留着回去对你二位师叔说吧。”

妨碍金鳞卫公务,按律当斩,可惜他有可能真是来寻二位师父的,便不能那么轻易处置。

江遥同样心里恼怒,被算计了一把,偏偏还不能动他,语气便有些不冷不热:“说什么请罪,谁敢治你的罪,那么会挑动舆情,打着替何玉姬伸冤的大旗,真治了你跟你妹妹,到时又是一顶草菅人命的帽子扣在师父头上。”

卿珩一改笑容满面的模样,正色道:“我从未想过打着什么旗帜,只是做想做的事情罢了。”

明桃丝毫不避他的眼神,冷笑问:“你什么意思?”

卿珩没回答她,而是又问道:“不知两位对何玉姬的案子了解多少?”

四目相对间,明桃突然发觉,对方的眼神中并没有任何质问的意思,他只是非常认真地在问自己:你知道其中的细枝末节吗?

她当然知道。

何玉姬所申的案子非常简单,事实也非常清楚。

若律法不为权力所变,任南越哪一位知府来判,这位宰相府的袁释公子都该是死罪难逃。不止因为他的罪行罄竹难书,更因为他实在是太蠢了——做的每一步恶事,都留下了充足的证据。

这件事要从袁释半年前游历求学时说起。

这位宰相府公子在京城的名声向来不好,因是宰相袁朗唯一的儿子,袁朗对他极为溺爱,从不求他在功名上有任何建树,只怕他活得有一丝不顺心如意。

袁释整日吃喝嫖赌,周围尽是与他臭味相投的酒肉朋友。若问他治国安邦之策,这位袁公子只怕话都说不全,但若问他博戏骰子蹴鞠投壶,他便是说上两天也说不完。

但若仅是如此,袁释恐怕还不至于如此出名,最让人恶寒的,还属他的癖好——虽然宰相极力想替儿子遮掩,但袁释的断袖之癖仍然成为了京城公开的秘密。

于是,当袁释要外出求学的事传出来后,全京城的公子小姐都在背地里笑,什么求学,多半是借着游历的名头出去寻欢作乐吧。

果不其然,正如狗改不了吃屎,袁释也改不了他闲茶浪酒,卧柳眠花的性子。别家少爷外出游历,带的最多的是保护安全的侍卫,他倒好,浩浩荡荡带走了十余名京城各花楼顶出色的娈童。

显然,他不过是借着四处游历的机会换个地方花天酒地罢了。在靠近京城的城池他不敢放肆,到了远离京城的地方,他便开始为非作歹,见着美貌童男便强行占为己有,再以宰相公子的身份威逼利诱,不允许他们告官。

几乎所有人家收了银子后都会叫儿子忍下这冤屈,横竖他们斗不过宰相公子,更斗不过宰相,还不如收了这笔丰厚的银钱息事宁人。

直至袁释来到了蜀南蔚县。

在这里,他遇见了何识安,惊为天人,当下便决定与他“共度良宵”。他指使侍卫用同样的方法将何识安敲晕后绑至住所,本想像从前那样在房内点燃迷香,却觉得还是清醒更有味道,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谁知,何玉姬一家在蔚县常常与人为善,知情的邻里不忍看何识安造此一劫,虽心底惧怕,但仍然悄悄告诉了何玉姬所看到的一切。

何玉姬拎着家中的斧头便奔出了门,到了袁释所在的客栈之前,便开始疯了一般地猛砸大门。

宰相府的护卫被她不要命的举动给吓得不敢上前,又怕事情闹太大,只能急急入内禀报袁释。

袁释刚脱了外衫,正打算尽兴就被打断,下意识便要斥骂这些没用的东西,现在这个时辰,官府都闭了门户,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曾想,何识安竟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了过来。

他立即开始拼尽全力地挣扎,只是,在袁释眼中,此刻的他如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挣扎没有任何作用,只能让他更为兴奋。

直到被赶走的侍卫再度开始敲门,说何玉姬这个疯女人砸开了官府的门,搬了云梯,叫了人,还带了许多衙役,就要顺着客栈的墙爬进来了,袁释这才咒骂着停下。

虽说一个小小的蔚县知府也没那个胆子真的给他什么颜色看,但若事情闹大,父亲一定会狠狠责骂自己,袁释只得自认倒霉,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不省人事的何识安和一百两丢了出来。

既已知陈家是能闹的,为了安抚,从前袁释都只给五十两,这回硬是翻了一倍,料想陈家人也应当知足了,毕竟从前这些男子的父母收了银子都会息事宁人,甚至有些父母还会反过来对他感恩戴德,但出乎袁释意料的,这户衣服上都打满补丁的穷人家竟敢反抗!

陈父一脚将他的银子踢了开来,举起镰刀便愤怒地冲了上去,被他的侍卫一剑刺中,陈母在拉扯中也被他的侍卫刺伤。

袁释彻底地被他眼中贱民的反抗给激怒了,下令将陈父和陈母绑回了府内。

据何玉姬所说,第二天陈父和陈母的尸首被丢倒了城郊,尸体穿肠烂肚,尸身千疮百孔,仿佛被什么东西啃噬一般。脸面目全非,但仍能看出他们死前的痛苦与绝望。

卿珩拿出一张纸,递给明桃。

上面一条条的记录都是他的字迹:

“昭明二十三年十月二十,袁释于平城□□刘氏幼子,子年十三,后自尽。”

“昭明二十三年十一月三十,袁释于昌落欲强占民田不成,放火焚毁整片农田,是年冬,昌落路边多冻死骨。”

……

“昭明二十四年二月二十,袁释于南青赌场暗中操盘,凡参赌者皆输于其手,或被迫卖儿鬻女,或绝望自尽,或因债务偿还不清被殴打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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