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令十年,有那么一件事给明令帝萧篪的帝王生涯添上了极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悬黎这两日没事便琢磨官家,这才渐渐想起来,明令十年,是官家与大娘娘掰腕开始占上风的那一年。
他比大娘娘心狠,所以能占上风,现在她占先机,她要好好利用这件事,达成自己的目的。
若是顺利,没准能将小姜将军兄弟两个,一齐送回北境去。
北境的鹰,不要在京城这个金丝笼里被驯化成学舌的鸟儿。
姜青野下车时,萧悬黎亦下车去送,但云雁怎么都不肯冒头了,生怕自己这一双耳朵再听见什么不该听的,被绑到贼船上下不去。
“我知你,”姜青野咬了下舌头,重新起了个头,“我知你心里有盘算,但也不必自己扛,这是我的鹰哨,你有事吹响它,海东青会传信,我自会来。”
不给悬黎任何拒绝的机会,姜青野把鹰哨塞进悬黎手里,飞快地进了府。
也不说请人进屋喝杯茶。
将姑娘家一个人晾在门口了。
悬黎只能收好鹰哨,预备下次见面时还他。
一转头,方才还窝窝囊囊恨不得自割双耳的英王殿下大半个身子都要探出车窗外了,脸上那轻佻的笑也不知是何处学来的。
见悬黎看过来,还吹了声口哨。
悬黎一个眼神,翠幕立马跳下车把人从窗户里塞回去了。
直到悬黎坐定,马车重新出发,云雁还是那副“我竟不知你何时长成了这般怪物”的模样。
没有方才只求明哲保身的胆小谨慎,满满都是要参与大逆不道之事的窃喜。
萧云雁开始一本正经地说大逆不道的话,“你若是何时做好准备起事,我定振臂一呼,拥立你为大凉女君。”
悬黎看他兴致勃勃眼露神光的模样,难得的有些心累,“你是预备带领你桑家瓦子的兄弟姐妹们擂鼓敲锣来壮声势么?”
要人没人,要钱不够的英王殿下这才暂时噤了声。
噤不过半刻,他又戳戳悬黎的胳膊,“陛下那一双招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姜青野看你的眼神能拧出一壶甜得齁人的紫苏饮子来,他竟然怀疑姜青野与照楹有什么。”
什么?
这都是什么黑话。
“你开始带着瓦子打家劫舍了吗?”怎么连招子都出来了。
自从悬黎叫破了他群山先生的身份,就总是把他当成桑家瓦子的带头人。
这让他很没面子。
“其实,”云雁突然正色起来,“外头的闲散我也偶有帮衬,还有旁的瓦子。”
不只桑家瓦子这一份,只是他家钱给得多,人还格外好相处,他这才总与桑家瓦子勾连。
悬黎配合地鼓掌,“不愧是群山先生。”
于是被夸得找不着北的群山先生,将自己这座大山,安在毅王府的后花园了。
群山先生对着皱眉的悬黎理直气壮:“我家也没人,自然是要与你和王妃在一处过节,我况且我也算知道你筹谋的大事了,你不将我看好了,我去告密怎么办。”
王妃跪完经从佛堂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二人在园中对峙的场景。
王头上顶着一片巨大的荷叶,绛红宽袖袍上散落分布着不知名的黑鸟,像一捧从地里拔起来的沾着泥的鲜萝卜,正将另一片往悬黎头上放。
悬黎淡然的模样有些龟裂,十分抗拒那还没清洗煮过的荷叶。
穿织金衣料的英王拿自己的袖子把荷叶擦了一遍。
宽荷叶顶在黄白游色的旋裙之上,很有生机。
王妃脸上浮起些笑容,和一旁的团姑感慨,“我唯一的憾事,便是没能给悬黎生一个哥哥。”
若悬黎上头有个哥哥,便不必她事事出头,能时时刻刻这般开心吧。
哪怕悬黎此刻蹙着眉,看上去满脸的不情愿,王妃也能感觉得出来,她是真的开心。
两人也发现了王妃,扯下头上的宽荷叶走近前来给她行礼。
“阿娘今日午食想吃些什么?”
王妃看了两人一眼,唔了一声,“有些想吃腌红萝卜酱菜和脆皮烤鸡。”
红萝卜和烤鸡面面相觑,不知这两个菜是怎么搭在一顿席上的。
有萧云雁的席面,冷不了场,他逗得王妃眉开眼笑,悬黎见缝插针地提了提近来的大事。
“官家封妃了,是邓节度使家孀居的大女儿邓韵如。”
王妃神色淡淡,也不知把她这话听进去没有。
悬黎也不纠结,接着道:“还算有点交情,所以我下个拜贴,明日去贺一贺。”
王妃与侍膳的团姑交换了个眼神。
悬黎前头才说过邓家这娘子与众不同,今日就摇身一变成了陛下的妃子。
“邀她过府也行,京中女眷多,办个赏花宴热闹热闹也可。”
喜静的王妃头次提出要办宴席,也是想着女儿已经及笄,也该相看人家。
看看高门女眷,也就差不多能知道这家家风如何。
悬黎只笑不语。
第二日还是自己领着婢女提了篮子点心登了韵如阿姊的门。
说是待嫁,也不过是和宫里派来的姑姑学学宫中规矩,不用她本人刻意准备些什么。
宫里的老姑姑,哪个不认识悬黎,见她来了,自动停了,留时间给二人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