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什么呢?”旁边有其他小太监叫锦鱼,他们这些内侍都是东宫太子借出来打下手的,现在讲学完毕,自然是要速速离开的。
大马车只等锦鱼一人,他匆匆又看一眼,抿着嘴脸上酒窝露出来。
还是没发现那红衣少年的身影,他攥紧手心的帕子失落地回到队伍里。
“你还想着那个举人啊,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学问再怎么差,也比我们好。”
锦鱼低头看着洗的发白的帕子不解,他不肯收自己的帕子,是因为帕子料子差,还是……瞧不起他是个太监?
邱秋知道他是太监那一刻震惊奇异的眼神,锦鱼还记得清楚。
……
街上只剩邱秋一个人孤零零站着,头上那颗老树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蜿蜒曲折的漆黑枝桠,像是老头枯瘦的手指。
邱秋吓了个激灵。
不然还是走回去吧,虽然相隔甚远,但他快些走也能在天黑之前回到客栈。
想罢,邱秋孤身一人走在路上,路旁的小贩都倦怠了,窝在摊后铺的垫子上假寐。
该死的张书奉,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来找他,邱秋手指缠在一起,拖拖拉拉地往回走。
京城的人都太坏了,邱秋咬了咬下唇,今天那方元青干什么要找他的不快,还是方大儒的孙子。
该不会嫉妒他吧,方元青是这样,张书奉也是这样,都是嫉妒他,至于嫉妒什么邱秋不好说,但肯定是嫉妒没错了。
邱秋气歪脸,皱着鼻子生气,什么大儒,教出来的孩子这么顽劣,学问估计也不怎么样,还好意思把他的文章退回来,邱秋恶毒地想,心里这么想过一遭,又觉得胆大包天,庆幸道还好是心里想的,没真的说出来。
他在街上蜗牛一样慢吞吞走,没走多久腿就酸痛的不成样子,他今天又是在地上坐又是在石子上跪着,早就耗干了精力。
要不,蹭个车吧,邱秋听着后面轱辘轱辘传来的车轮声想,他回头果然看见一辆极大极宽敞的马车。
后面的车厢整洁干净,前面挂着一个厚实的帘子,帘面在阳光下闪出水纹一样的光,紧密严实地挡住车厢里的景象。
车夫一脸严肃,目不斜视,挥着马鞭往前走。
一看就非富即贵,邱秋有点犹豫,踌躇着要不要拦下来求一求这家主人载他一程,大方向不差,他总能少走些路。
他犹豫者,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脚已经不由他使唤,自顾自追赶上去。
等他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气喘吁吁地和马车并行奔跑。
邱秋抓紧时间,提着自己的衣服:“这位大哥,能不能载我一程,我住在东大街的祥来客栈。”
那车夫看也不看像是没听到一样,只是一个劲儿赶车,充斥着京都人的傲慢,在邱秋眼里是这样的。
之前只是请求,可是邱秋看见他这样,心里的跋扈娇气唰地一下涨起,脸颊绯红,不知道是跑的还是气的。
他央求不了车夫让他停下,只能换了人,手扒在那车厢边缘,朝着里面的人可怜巴巴地喊:“这家主人,载我一程吧,我是赴京赶考的举人,刚刚在国子监听了方先生的课,没赶上马车。”
为了让对方信服心软,他特意搬出自己举人的身份,并且心机地改变了对方白松的称呼。
那车夫见他赖皮,扒着车不走,不得已停在路边,车一停下,邱秋就乖巧地站在一边,看起来方才拦车的不是他一样。
邱秋看着车夫,拉开帘子,不知道和里面的人说了什么,没一会儿就出来摆摆手,让他过去。
邱秋得偿所愿,坐在车厢外车夫赶车的位置旁边,只占了一个小角,像小鸟一样缩成一个毛球。
他想了想回头冲后面道:“谢谢您。”
但里面没有声响,从头到尾,邱秋都没有听到车厢里主人的声音,车夫坐在他一边,二话不说“驾”的一声,绳子甩动,马车又缓缓启动。
邱秋累极了,成功蹭到马车,什么妖都作不了了,靠在车厢一侧木板上,迷迷糊糊地闭上眼,小脸白的发光,格外晃眼,脑袋在木板边缘一摇一摇,下一秒似乎就要栽出去。
车夫原本在好好赶车,看见这一幕也急了,唯恐他栽出去给自家郎君惹上大麻烦,干脆伸手把他往里拉了拉,但是好巧不巧,前面车轮碾过一个石子。
车子剧烈地颠簸一下,邱秋身子一歪,身子穿过厚帘子,仰倒在车厢内。
咚的一声,好生响亮。
邱秋猛地惊醒,头顶精美的花纹连带车厢中清淡的雪沉香味都闯入眼中鼻腔。
他还没反应过来,被砸到晕头转向,睁着眼睛滴溜溜乱转,心想他是回家了吗,可他家里没有顶上这些花纹啊。
他头顶一侧什么东西轻抵着,微微晃动,存在感很强,拉回邱秋的神智。
一切不过刹那,他头一偏看见一个白衣角在他头顶晃动,抵着他的额角,衣服上清淡的沉香味传来,他觉得此景似曾相识。
往上一仰头,看见一张倒置低头看他的男人都脸。
神色淡漠,平静地俯视着他,正是谢绥。
邱秋连忙爬起来,手足无措,脑子里混乱一片,谢绥只看了他一瞬,很快收回目光,注意力重新回到眼前的书册上。
邱秋混乱之下不知道说什么匆匆点了点头,摸爬滚打地钻出去。
那车夫神情复杂地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等到彻底出去,邱秋才清醒过来他错过了什么,载他的竟是谢绥,那个鼎鼎有名的人物。
他心里虽还记恨着谢绥给了他下下等,可一想到谢绥是方白松的学生心思又活络起来。
他自认是个忍辱负重、不计前嫌的好汉英雄,于是“纡尊降贵”地微微偏头,对着后面说:“谢郎君,谢谢你送我啦。”
他想了想又补充:“对不起,刚才是不是惊扰到你了,我不是……”
“嗯。”里面淡然的声音传出来,打断了邱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