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在发癫!
当然,苏沉没见缝插针将这讥讽话宣之于口。
围在晏无双周遭的蒙面人纷纷爬起,少年来回打量几眼,眼底锋芒尽敛,只冷下一张脸,闷声不吭后退半步,好整以暇翘起一双手。
冷眼旁观。
俗称看戏。
离巷口最近的一名蒙面人见来者是个年纪不大的年青人,那少年满脸纯良,眼神茫然,顾盼间的神采更显其相当无害。
一看就是那种名门望族里养得极好的小郎君,仙人落凡尘,少不经事,十之八九也手无缚鸡之力。
文弱小生一位罢了。
想来这便是面具男子先前口中不禁吓的“小狼”,估计不是弟弟就是娈童。
豢养娈童这些事虽上不得台面,可耐不住人家喜欢,宠上天也未尝不可。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们阁主就是把买来的哑奴当做少阁主来培养。
平日相处更是捧在手心怕掉,含在口中怕化。
谁道对面不是呢。
蒙面人当机立断,一个箭步上前,来势汹涌,刀架苏沉颈脖,将之劫持。
筹码在手,他有恃无恐对晏无双谈条件:“别过来,交出赤华沙棠,否则我杀了你的小情儿!”
苏沉:“?”
茫茫然间,少年不自觉折下一只狼耳,另一只白绒绒的狼耳抖了抖,纳闷又烦躁地拍甩几下腰后尾巴。
他冷眼斜乜晏无双。
似是责问“您老人家又在心血来潮整什么幺蛾子”,奈何却如朝瞎子抛媚眼,那人完全没察觉到他意。
没有解释的觉悟就罢了,反倒像被误会取悦到,意味不明挑了挑眉,整个表情微妙得耐人寻味。
蒙面人就这般见证二人眉来眼去,暗流涌动的,啧,都什么生死关头了,你俩还搁这调情?
他旋即翻起个白眼,扼住苏沉咽喉的短刀又用上两分力度:“你别不信!”
继而冷声厉喝,下最后通牒,“麻溜点!若伤了你的人可休怪我刀剑无眼!”
那厢话音刚落,晏无双懒眼瞥去,如在看苏沉,亦像是看蒙面人,眉目略见忧愁,像个温润有礼的谦谦君子,提醒似的:“莫说刀剑,拳脚也是无眼的,皮肉苦可不好受。”
蒙面人气焰嚣张几分,颐指气使的,从鼻息哼出几句:“你知就好,你说你家小宝贝细皮嫩肉的,待会儿唐突了他,可别向我讨交代。”
“……”
小什么贝?
什么宝贝?
小!宝!贝!
这话他可就不爱听了,少年利落起肘往上一抵,一个轻灵的下弯腰翻转腰身,抬腿顶膝,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过半息功夫,便将人掼倒在地。
“你能再恶心点吗?”
哎哟一声惨叫,蒙面人重重砸倒在地,被苏沉轻而易举掣肘。
蒙面人半边脸磨在湿漉漉的地面,眼睛不免被泥水溅得生疼。
苏沉冷眼睨底下人。
“给你个机会,重新喊。”
“爷,爷爷饶命!”
苏沉当即踹了对方一脚:“喊老了!”
“哥,哥哥饶命!”
苏沉松手,挺回身子,满意拍拍掌:“这还差不多。”
然而,下一瞬又听蒙面人哀嚎一声,比方才有过之而无不及,少年皱眉:“碰瓷啊,我可没——”
话未完,但见晏无双不知何时来到他跟前,那人似是望不见地上人,靴尖碾在对方掌背:“我觉得不行。”
蒙面人:“……”
被两人这般戏耍凌辱,他气不打一处来,愤懑捏咒,浑身灵力猛然滞涩,接连几遍都无果。
自己那右手更是诡异无比,时而如落火炉,时而似掉冰窖,时而又若有百蚁啃噬,时而更像被酸水腐蚀骨头,难耐得人冷汗涔涔、头皮发麻,直想一头撞墙,偏生还丝毫动弹不得。
他也是个会审时度势的,心里骂爹,明面上却立马堆出谄媚的笑,屈服于二人的淫威,改口:“少侠!少侠饶命!”
蒙面人疼得破音,撕扯着喑哑的嗓子:“大侠大侠,您老人家满意没?小人的手嗷呜呜呜……”
至此,晏无双方醒觉似的,微微低头,佯装惊讶:“我说我脚底怎么不平,原是踩到你,怎么不说呢,倒显得是我不对了。”
蒙面人:“……”伪君子!
他咬碎后槽牙,却是敢怒不敢言,惧于绝对的实力,生怕说多错多,得罪这位笑面虎而有一顿好果子吃。
这么一段小插曲后,巷中其余蒙面人恢复得七七八八,再次朝这边发起攻势。
几十道灵力光辉一同冲来,二人敏捷避开,各自加进这场混战。
打着打着,苏沉也不知怎的,整个人就退进晏无双半边肩膀,意识到脊背碰上点衣物,少年当即扭头,冷言讥讽:“路这么宽,你非要往我后面退?”
晏无双散漫挑眉,唇角勾起抹邪魅狂狷的笑,意有所指地礼尚往来:“床那么多,怎么某些狼天一冷就非得钻我被窝?”
“……”
糗事被重提,当初那茬事儿似又历历在目,凛冬寒秋,更深露重,四处都冷得彻骨,那会子,他以为对方熟睡,便悄悄咪咪钻进晏无双被窝取暖。
该说不说,这人白日里冷着一张臭脸逼他练功,夜里的被窝倒是暖得胜却外头的炭炉。
直至某夜,他懒洋洋猫起腰,活动筋骨的间隙,登时对上一双眼眸。
那人手背撑腮,好整以暇侧卧,眼尾勾出两分风流做派,似笑非笑望来。
“……”
苏沉憋了堵气,后脚跟照着晏无双靴头便是狠厉不留情面的一脚。
他就知道,晏无双这厮怎么可能认不出他,连日来都搁这逗他玩呢。
“什么时候?”
苏沉这话说得掐头去尾的,换作旁人得一顿费解,晏无双却无丝毫障碍地听懂对方心底疑惑。
晏无双垂眼扫向惨遭飞来横祸的靴子,望着那醒目鞋印,却如被取悦到极致,笑了笑:“第一眼。”
“……”
很好!
果然如此!
二人谈话间隙,其中一个蒙面人从他们右后侧偷袭而来,浑厚灵力攻向这边,苏沉余光冷凝,一个翻手,捏咒,甩枪反劈而出。
铮一声。
千钧一发之际,挥起的红缨枪挡下蓄力一击。
蒙面人哪料到这位骄矜少年竟如此反应迅捷,身手亦不逊色,不由得骇然瞠目,神色凝重,正欲再掐咒。
苏沉眼疾手快点了对方脉搏,那才踩过晏无双的脚,抬腿,便将这偷袭晏无双无果的蒙面人踹出十米外。
其实苏沉亦不知自己与晏无双哪来这心照不宣的默契,只早有预感对方其实认出他。
只一眼,便认出。
昭然若揭,却故意不点破,不知为哪般。
“怎么认出我的?”
晏无双转身,欣赏那被苏沉一脚踹出十米外而咳血哀嚎的蒙面人。
理所当然反问:“我养大的,岂有认不出的理?”
苏沉:“……”
有时候真想自扇一巴掌,和晏无双这家伙多嘴什么,分明五年,怎么到对方口中便成养大了?
您可真会算数。
迎着苏沉那想杀人的冷寒眼神,晏无双宛若被只腾起盔甲的刺猬扎了一下,仍是心情甚好,唇角含笑。
他稍倾身,弯腰,一张脸凑到少年面前,偏要冒着被硬刺硌得血肉模糊的风险,伸手去逗一逗这只炸毛小刺猬。
晏无双指尖勾进对面少年一绺的墨发,捻出小半片枯叶,指腹轻捏细抹,叶片顿时化作齑粉。
“化成灰,我都认得。”
这回,苏沉都懒得搭理晏无双,直把满腔怒火泄在袭向他的蒙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