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沉默着出了栖梧园,蒋明远牵着马车过来。
苏禾见蒋明远欲言又止,“有话就说。”
蒋明远往马车里看,“小姐,是昭世子。”
明夷星眸一沉,上了马车。
明夷和昭越对视一眼,却不知怎的,今日昭越看她的眼神不对。
明夷说不上哪里不对,见昭越也没有说话的意思,她便吩咐蒋明远回府。
路上,明夷实在受不了昭越深情灼灼,似要吃了她的眼神了,“昭世子上了我的马车,却缄口不言,到底何意?”
“是否你日后的夫君可以是解休?可以是昭起?偏偏不会是我,对吗?”昭越双目沉凝,似那雨打风吹后四散飘零的桃花,逐水若浮萍,透着无尽的凄楚,他压抑所有,近乎低吼,“你不愿嫁我,是不是?”
明夷了然,今日即使戴了帷帽,昭越还是认出她来了。
却也无关紧要,因为这一世,明夷实在没心力和他纠缠,便直接了当着说:“是。”
昭越眼角泛红,他似乎泄了气,“为何?”
“因为我从未对你有任何男女之情。”最近明夷越发讨厌起自己来,前世对昭越动情,爱上仇人的儿子。
每时每刻都在仇恨与恩爱中挣扎,情非情,恨非恨,日久年深她变得拧巴忧郁,身心俱疲,最后身首异处也是她活该!
明夷漠漠的:“三载夫妻,妻性|□□,私会外男,有伤风化,姑休妻明氏。”
这是前世昭越给她休书上,白纸黑字刺目扎心的话。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是你的妻子,我被你母亲栽赃,你不分青红皂白地休妻。”明夷整个人恢复平静,昭越这样的人不值得因其动气,“昭世子,梦或有假,然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对你并无爱恋之思,这门婚事于你我皆是囚牢,何不放手了?”
一滴泪自昭越眼角坠下,“小满,世上千万,我皆可弃,独你不行。”他含情的桃花双目隐忍出血丝屡屡,竟有一份狰狞又癫狂的意味。倏尔,他全然不顾君子之风,抓着明夷的肩,凑身欲亲她。
现下昭越占有之欲如淤泥塞河水,经年不通已成高悬之堤。
明夷还从未见过这般失态的昭越,但听得外头传来苏禾的声音。
“小姐,到了。”
明夷沉下气,推开昭越,“这些日子你送我的物件,我会送回国公府。昭世子,若非必要,莫来寻我了。”
明夷下车,苏禾见其面色阴沉,便笑着问:“你与他闹不快了?”
明夷长出一口气,然心中多年不散的浊沉将她整个人都压垮了几分,她低低的:“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
“我和他本为孽缘,从前我贪恋温存,以是错上加错,尸骨无存。”
“这一次,我纠缠不动了!”
苏禾对明夷是不是就说些糊里糊涂的话,已经见怪不怪了,只以为是明夷活得太累,给自己憋出来的癔症。
苏禾低声嘟囔,“大白天的,又犯病了?”
明夷神思难回,这个时候昭越不该近乎占有地对她。
明夷能感觉得到,自重生以来,昭越对她的情不合时宜。
之死靡它下,倏尔拧巴踟蹰,倏尔疯狂占有。
这实在有悖常理。
明夷看着天,她心下忐忑。
昭越,你莫不是同我一样,重生了?
是夜,明夷入梦。
梦里是她多年不敢回忆的叶家。
前世明夷和苏禾被人牙子卖到黔州的土匪窝,正巧遇到进山剿匪的黔州刺史叶辟光。
她们选择和叶辟光里应外合,最后成功端了匪窝。
叶辟光见两人无家可归,就将她们收留下来。
叶辟光有一双儿女,女为叶玲,子为叶承。
叶辟光觉得明夷酷爱诗书,便叫明夷和儿女一起去学堂。
年岁一久,叶辟光便将明夷当成亲生女儿来看。
那个时候,明夷觉得,能在黔州活一辈子也是好的。
所以她为自己取名凤栖梧,希望自己的心能彻底放在这片土地上。
然而风云突变,贞定二十九年,对大燕臣服多年的西夏突然来犯。
镇国公昭彬、靖国公景誉一同领兵出征,他们憩在叶家。明夷为躲避这些人,不得已进山采药。
大概三个月时间,西夏撤兵,两国重归于和平。
在听到靖国公景誉已经班师回朝的消息后,明夷以为昭彬也走了,便马不停蹄赶回叶府。
那日下着很大的雨,河水泛滥,将吊桥冲垮。
明夷从午后等到天黑,她终于进城,可等赶到叶家的时候,只见血水从叶家大门流了出来,被雨水冲至整条街。
明夷不敢靠近,手持利刃的黑衣人将叶府围得水泄不通,她只能从地下水道进入叶家。
地下水道的出口在叶辟光的院中,雨水滂沱,明夷看不太真切外边的情况。
只见地下水道出口的小孔中有血哗哗流下。
明夷定睛一看,竟是叶辟光的头颅。
瞬间,她的心被劈成了两半,浑身发麻。
她缓下神来,正要出去瞧时,又听到叶承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