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睁眼,红粉面色本该娇软诱人,可偏生她眸中存着狠厉与算计的光,她戏谑道:“若我说楼氏当年怀的可能并不是明齐的孩子了?”
苏禾被水呛到,她边咳边说:“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有道理,若她怀的不是明齐的孩子,定然害怕孩子长大后有人看出端倪,索性抹杀在腹中。”
“可我看那楼氏慈眉善目,不似能做出与人私通这种事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明府真是块乌烟瘴气之地。”明夷穿了件里衣,又披了大氅走出屏风,望着外头下个不停的雪,她怅然若失,“夫君不是夫君,妻子不是妻子,父亲不是父亲,母亲不是母亲。”
明夷又笑了,“真是一群牛鬼蛇神!”
“我是片刻也不像待在这里了。”明夷喝了口苏禾煮好的热茶,眸光觑到一旁的火盆,“炭火都烧尽了,添一点吧。”
苏禾努嘴,“小棠说,她今日去库房领炭火,库房的人以库存不够为由拒绝了。”
前世也是这样,明夷初来明府,下人们觉得她这位失宠的二小姐不值得攀附,为了讨好楼氏便故意针对她。
明齐和楼氏知道这种事也不加以制止,因此明夷在明府活的不如下人。她没有多感伤,只说:“明日拿我们的钱去外边买些来吧。对了,何有光有消息吗?”
“昨日何有光来信,说是那一批货悉数以高价卖给西夏了,翻了好几倍了。”苏禾说到这便两眼生光看着明夷,“得亏你会算卦,提前知道西夏今年会闹虫灾,万顷棉田颗粒无收。我们才能低价买进棉布,又以高价卖给西夏。”
明夷并无兴致,低低的:“买得起棉布的也都是西夏富豪贵族。天灾之下百姓受苦,去给何有光写信,叫他大量收购麻布,再低价卖给西夏百姓吧。”
苏禾何尝没有体会过冬日无衣险些冻死的日子,即使她再爱财,断也不会反对明夷做这样的事。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明夷似是想到了什么,便说:“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的外祖,冠军侯虞大将军便经常对我说这句话。”
苏禾也听过冠军侯的名号,“虞大将军乃寒门出身,凭借出色的才能跟随先帝南征北战,为我大燕开疆拓土。功成名就后,又谏言为天下寒门文武学子修建沐恩馆,好助他们一心备考,早日入仕。”
说着说着苏禾底下声来,“我还是不信虞大将军会是贪墨军饷之人。”
“你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容不容的下。”炭火燃尽,明夷裹紧大氅,“权势之下,所有人争得头破血流。外祖为人耿直,陛下又不如先帝开明,功高盖主之人,又哪里能长久伴君了?”
话罢,明夷不想再提这个话题,“影盟那边可有消息?”
苏禾便从书阁拿了一封信过来,“你亲自看看吧。”
“离、巽两脉乃影盟左膀右臂,不可失其一。巽脉之首谢夷君不日进京,吾令离脉之首昭红雪竭力相助谢夷君,不容有失。”明夷读完信,便将其撕烂丢进一旁的火盆,“咱们这位盟主大人对谢夷君可真是太好了,莫不是个断袖?”
苏禾笑得乐呵,“我看像。”
明夷疑惑起来,“影盟这些年一直潜伏在永州,大有和朝廷泾渭分明之势,你我进京早就同盟主禀明是为报仇,他缘何突然又叫谢夷君进京?”
苏禾道:“影盟八脉,属咱们离脉和巽脉最强,如今咱们进京,山高皇帝远,我猜是盟主忌惮你,才叫谢夷君来监视你。”
“你说的有理。罢了,谢夷君来便来吧,只要别耽误我的事。”门外,琼花自暗黑的苍穹而下,落于厚土之上,便有满地白茫茫,明夷笑道:“郢都偏南,冬日亦不寒,怎的今年这雪下个不停?”
苏禾道:“下雪不好吗?咱们之前在永州可从未见过雪。”
明夷收回目光,眼角生着幽微的光,她黯然销魂,“只要一下雪我便会想到昭红雪,当初入影盟我为自己取这个名字,是为铭记仇恨。可时间一久,心难免麻木,只盼这昭昭红雪快些消融。”
自从回了郢都,苏禾便知道明夷不喜欢雪天,即使不知道明夷缘何仇恨雪天,她还是起身关了门,又笑着说:“已是冬日,回春便指日可待。你何须神伤?”
明府的日子飕飕而过,眨眼年关将近。
腊月二十三,这日小年,府里的厨房看人下碟并未给临江院送粥,小棠和苏禾只能自己买来糯米,亲自熬粥。
明夷清闲地过了这些日子,喝完粥便在临江院后院修剪梅花。
今日阳光明媚,自一月前的大雪后,郢都的天候恢复正常,明夷今日只着了件天青色朱雀纹样的交领襦裙。
小棠跑了过来,“小姐,昭世子来了。”
明夷却下剪刀,转身便见昭越笑得明媚,一袭湛蓝竹纹束身锦衣,更显他的清贵雅致。